卿卿不言(122)
裴大将军倒是很豁达,回道:“就如殿下遇刺也不放在心上,此事又如何追究呢?”
“怎可相提并论。”
“殿下安危与阵前输赢,归根结底是一样的,都是阴谋深算,都要北境脱层皮。”裴大将军看着陈知沅,眼神坚定,陈知沅了然,看出裴大将军的意思。
他们两家人心照不宣,是亲近关系,更是眼下局势所致。陈知沅低声道:“大将军,我会尽快回京,您也一定要,多加小心。”
“承殿下言,臣会的。”裴大将军道,“言儿,送殿下回去。”
裴言陪着陈知沅往外走,经过昨日一事,随州营守卫更严密,陈知沅带来的羽林卫和府兵都被安排在外,连着近身保护陈知沅的严內侍也因为有逐影在而需得得到裴大将军或是裴言的准允才可靠近。现在他们两人走在一起,旁边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靠近。
才走了一半的路,陈知沅就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天上暗沉沉一片,没有说话。裴言顺着陈知沅的眼睛看过去,今日乌云蔽日,不是个好天气。
“殿下累了?”裴言拉过陈知沅的胳膊,“臣背殿下回去吧。”
陈知沅并不动,反而反手扣住裴言的手腕,她指尖微微发力,疲惫更深:“阿桓,我好像被束缚住了。”
裴言轻轻握住陈知沅的手,企图支撑着陈知沅:“殿下觉得束缚,便是臣下之失。”
陈知沅摆摆头:“你知道和你无关,何必揽责。”
她说完看了眼裴言,后者正死盯着自己,陈知沅道:“你这么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终归还是太软弱了。”
“臣在想,殿下身在随州营,臣可贴身护卫之地,却还是不得随性自由,臣到底还是无能为力了。”
“笨蛋阿桓,你要我说什么呢,宽慰你么?”陈知沅揪着裴言的耳朵,像逗弄小动物一样揉了揉,“你我今日之所以会觉得疲惫深重,不是不尽全力,不是无能为力,而是拼尽力气但世事就是不可为不可变。不是束手就擒,不是听天由命,而是知道越挣扎越痛苦,所以才要罢手。”
裴言覆住陈知沅的手,忽然问道:“殿下可想改变这一切?”
“什么?”陈知沅一时明白不过来,一头雾水。
“不被任何人牵绊,做想做的,说想说的,世间万物都不能成为殿下的阻碍。殿下明媚骄阳,有遮天盖地之光,锋芒虽敛,但也要人不可直视。不论世间如何变幻,殿下始终如初,享有无尽自由。若有朝一日殿下画地为牢,也只是因为殿下,自己甘愿。”
陈知沅被裴言这话惊住,不论心里怎么想,拿出来说便是另外一回事。
“阿桓,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都不能随性而为的。你我生来与人不同,享有荣华权柄,有时候会因为眼前虚无名利忘记自己不过也只是众生芸芸,与那些身不由己忙忙碌碌的人并无不同。所以阿桓,也许我并不需要放纵自由,也不需要改变这一切。”
“呵。”裴言自嘲笑起来,笑意苦涩。
“笑什么?”
裴言看着陈知沅的眼睛,逼迫着陈知沅不得不与他四目相对。裴言道:“无论臣怎么说怎么做,殿下好像始终不明白,自己从来就不同。殿下与这世间任何人,都不相同。”
“那是在你眼里,你眼里的,是你心里的我,不是真的我。”
裴言眼里的陈知沅,天之娇女,风华无双,可陈知沅从不这么觉得。
“为何不是真的,怎能不是真的。殿下知道,臣爱慕殿下,深刻长久。”
“阿桓……”陈知沅有些慌乱,她不敢相信再说这样严肃的事情时,裴言竟还要趁机剖白心意么,裴言什么时候成了这种调调。
而裴言的确不是这种调调,他继续道:“所以殿下应该明白,这十余年来臣陪伴殿下,用心相处,自比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殿下。臣眼中心中的,就是真的殿下,是殿下不明白。”
陈知沅知道裴言要说什么,她无能为力地轻轻摇头:“可你口中的我,想要不被拘束。”
裴言反问:“殿下不想吗?在臣心里,殿下从不是甘愿被困的人,只要殿下说一句不愿意,臣就会……”
陈知沅飞快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把话说完,生怕这话再说下去,就再不可收拾。她靠近裴言,额头甚至快要碰到裴言身上的轻甲:“好了。阿桓,如果自由需要代价,那便不是自由。”
“殿下不该成为笼中鸟。”
陈知沅抬起头,故作轻松地朝裴言笑着:“我当然不是笼中鸟,就算我被束缚住,束缚我的也是一片林子,我依旧可展翅,可高飞,可见我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