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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不言(145)

作者: 若北南倾 阅读记录

裴言带着几个近身侍从回朝复命的这一日,长宁街上的百姓早早便排开两侧,夹道欢呼,只留出一条道来通向王宫。在百姓心里,他们只知姜国大胜齐国,并不知道为何有此一战,并不晓得姜齐之间的矛盾,也并不关心这场战事背后的牺牲。

陈知沅躲在府门前的槐树后面,看着裴言肃杀银甲,从城门一路策马而过,直奔王宫。王君赐陈知沅公主府,选了个好位置,长宁街居于临阳城的正中,连接着王宫,带着王气,有如星月之辉,王君将清平公主府建在长宁街上,其中荣宠,不言而喻。

可这荣宠为陈知沅添了不少麻烦,实在得失难量。

裴言策马从清平公主府门前经过,陈知沅躲得明显,裴言却没看向陈知沅藏身的角落一眼,只看着王宫的方向。他回朝复命,陈知沅比他更担心,从知道这消息开始便睡不下去。裴言是个胆子大的人,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抗旨不尊,擅自出兵,酿下大错,光是胆大又有什么用呢?

远远见着裴言的身影消失不见,陈知沅在府门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烦意乱间还要思量裴言会有的责罚。轻则降职罚奉,重则裴家受累,陈知沅想为他保全几分,如今也不是很够斤两,那些迂腐的老顽固整日盯着陈知沅,就怕陈知沅不出错。

所以陈知沅不能出错,不能稍有不慎。

在府里等了半日,宫中始终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道王君要如何处置裴言。陈知沅面上装作冷静,实则早已急得不行,在她煮坏了第八壶茶的时候,迟迟奔着过来禀报,说裴家少将军求见。

迟迟说完,裴言便适时地出现在门口,他银甲未脱,以君臣之礼,求见陈知沅。

迟迟领了裴言进门,然后极为懂事地奉了茶,退了出去。

裴言将佩剑立在门边,笑着向陈知沅走去,他从北境杀伐场而来,却将自己收拾得很干净,身上没有半点血腥气,清清爽爽。他神情自若,看不出在王君那里得了什么好的坏的结果,可他从宫中出来,直接到了公主府,像是半点责罚也没受,不知是不是用什么花言巧语哄骗了王君。

陈知沅看着他带着浅笑,一派岁月静好,心中着急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裴言将生死当做小事的气恼。在不知裴言生死的时候担忧他的性命,在裴言安然无恙后担忧他会受责罚,再看他毫发未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后,陈知沅才想起自己是要兴师问罪的。

为什么擅自出兵,为什么不顾性命,为什么明知危险还是奋不顾身。

如果裴言的回答不是陈知沅想的那样,她怕自己便会控制不住,情绪崩溃。

陈知沅强装冷静,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冷漠地问道:“裴子桓,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替边关十万将士做决定,你不要命就不要命,你凭什么,把他们的性命也攥在手里。”

裴言不会知道,陈知沅听闻他率领边境大军跨过姜齐边境的次凉河,失去音信的那几日,心急如焚,恨不得这世上没有自己这个害人精,害了阿桓。

身入齐境,谁知会不会有陷阱等着他,谁知他能不能毫发无伤地回来。陈知沅信他征战沙场多年,什么样的修罗场他没见过,可陈知沅还是提心吊胆,闭上眼睛的时候出现的全是他命悬一线。

从陈知沅得知裴言出兵的消息的那一日开始,她从来没有睡好过。

陈知沅日复一日觉得困在齐国并没有什么,失去自由在丢掉性命面前不值一提,可她无法改变这一切,只能焦躁难安地等着。

裴言收敛笑容,问陈知沅:“那么殿下想去和亲么。”

“若我一人,换两国十年太平,你说划算么。”

“并不。”裴言万分笃定。

“裴子桓!”陈知沅气得要死,裴言当这是他们年少无知为了功课争执吗,“并不”两个字在此时并没有存在的意义。

“齐国自认为上国,视姜国为下国,齐国虽败,却不肯放下姿态,胆敢要殿下和亲,欺人太甚,这是其一。满朝文武,自诩忠良,面对齐国无理要求,竟愿委曲求全,姜国血性,难道于此?这是其二。臣自幼与殿下一同长大,曾经立誓,倾尽全力,但求殿下一生顺遂,事事顺心,殿下既非真心愿意和亲,臣自当为殿下奋不顾身,这是其三。故而殿下不必太过自责,臣抗旨,不全是为了殿下。”

并不全是为了陈知沅,可也是为了陈知沅。

陈知沅轻轻摇头:“裴子桓,你愚不可及。”

裴言回:“殿下聪慧无双,臣自然愚不可及。”

“你如今回来,向王君请罪了?”陈知沅问。其实陈知沅心中疑惑,裴言进出王宫也太快了些,只怕是王君的责罚都还来不及传到执刑司,他又怎可随意离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