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不言(16)

陈昀起身，拍了拍陈知沅的肩，陈知沅正吹开了两片茶叶，抬起头来：“你去吧。”说完低下头，继续玩着那茶盏。

陈昀知道陈知沅还在不高兴，只好独自跟着苏照到院子里的一处案几前，现在天朗气清，在院子里说事，人也暖洋洋的。

等他们坐定，陈知沅才放下茶盏，眼神穿过透着细碎阳光的木门，细细看着两人。

苏照与陈昀坐在远处，两人都是认真的模样，陈知沅晓得这两年来，陈昀在功课上很下工夫，此时有机会能向苏照请教，必然专心聆听。

至于苏照，他之所以能在十七岁的时候就拜为光禄大夫，除了过人的才学以外，更有着笃学品质，所以是年轻一辈的翘楚。

陈知沅忽然觉得，自己喜欢谁，未必真就只瞧那副皮囊。

她自己发呆，忽然瞧见苏照远远一眼望过来，然后轻轻一抖，眉眼微不可察地扭曲了一下。陈知沅心想，苏照却也不至于这般嫌弃自己，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痛苦成这副样子。

她懒得计较，干脆歪在一旁打瞌睡。

过了半个时辰，那边已经说完话，陈昀来叫陈知沅：“阿姐，好了，走吧。”

陈知沅揉了揉眼睛，扶着桌案起身，然后起身跟着陈昀走出院子，在走到太师府大门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阿淮，等我一下。”

说着转过身，几步走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相送的苏照跟前，轻轻开口：“苏大人。”

苏照拱手回礼：“殿下。”

“虽说本宫行的正不怕人误会，但临到出门之时本宫想了想，还是要解释一二，免得你多心。本宫今日的的确确只是陪太子来这一趟的，并无别的用意，方才本宫无意瞥了你们两眼，发觉苏大人你不太自在，实在是不必这般警惕。”陈知沅正说着，却见苏照的脸色并不太好，以为是自己的话让他觉得难堪，便补充道，“当然，本宫并非觉得苏大人你小心眼，苏大人千万莫要介怀。”

苏照回：“臣并未不自在。”

“是吗。”陈知沅显然不太信。

“臣方才微抖，是因为太子殿下讲到激动处，一手拍下来，正好落在臣的手上。臣一介凡人，也有痛觉，故而有些反应，若让殿下误解，便是臣之失。”苏照面色不改，一点说玩笑话的样子也没有，看着很是古板无趣。

这下轮到陈知沅尴尬了，她侧头去瞧苏照的手，右手背上却是有一块红红的，所幸是陈昀用手拍的，要是陈昀手里拿了个什么利器，这手估计也就废了。

陈知沅张嘴想要关怀两句，毕竟她与苏照也算得上有相似之处，苏照不记事，而她不记仇。可话到嘴边，却变了样：“口舌工夫我比不过你这位光禄大夫，既然没有误会，那便最好。”

语罢，陈知沅扶着陈昀的手上了车辇，哪管身后苏照是何表情。

车帘放下来后，陈昀称赞道：“阿姐，我可真是佩服极了，除了临到出门之时，你便真忍得住半句话都不同苏大人讲，如此骨气，真是王室典范。”

陈知沅嗤之以鼻：“如今要做王室典范，也太容易了些。”她话一说完，又似乎觉得这个说法似曾相识，但却想不起来。

陈昀凑过来：“阿姐，你对苏大人居心叵测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何不干脆求父王赐婚，了却你的心愿？”

“说什么胡话，居心叵测是能用在这个时候的么。你我也是德高望重的先生教习过的，还能不知不可强人所难的道理？我若用我的权势逼迫苏令安，又和那位被史官口诛笔伐的卫国七公主有什么分别。”

卫国七公主，前年上元节宫宴上对一位小侯爷一见倾心，不顾礼节，强行请旨嫁给小侯爷，夫妻不睦，闹得天下皆知，成了各国笑谈的一份。

苏照变回苏令安，看来是消了气。

“可阿姐这般按兵不动，万一苏大人娶了别家姑娘，可如何是好。”

陈知沅不以为然：“那也是他的自由，他欢喜谁，要娶谁，其实同我并无干系，届时我许是会狠狠伤心一场，但尘埃落定，兴许也没什么大不了。没准儿我还能送上一份大礼，说几句真诚的贺词，当然，如果他要娶的是慕安安，那就另当别论了。”

陈昀默了默：“阿姐，听你所言，我倒觉得，也许你并非那样喜欢苏大人。”

“你有何高见。”

见陈知沅这样问，陈昀立刻来劲，他虽年少，但自认在男女情爱一事上很有见地。只不过，他的见地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并没有多实在：“我若喜欢谁，必然不会接受她同任何人在一起，这世上除我之外，我不愿她与任何人白头偕老。能亲眼见着她同他人美满，是否意味着，我其实并不是非她不可，也就并不是那样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