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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处(59)

顾远放下手机,办公室门被人敲了两下,“进来。”

门开了,他的心腹保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眼熟的密封牛皮大文件袋,顾远眉梢顿时轻轻一跳。

“大少,您上次叫我们对方助理的背景资料再查一遍,”心腹毕恭毕敬递上文件袋:“在这里了,请过目。”

顾远盯着那牛皮纸袋,半晌没说话也没动作。

“……大少?”

顾远终于伸手拿起纸袋,淡淡道:“出去吧。”

手下悄没声息退了出去,咔哒一声带上了门。

顾远坐在巨大宽敞的办公室里,静静看着文件袋上密封的贴条,许久后终于轻轻把手放在上面。

只要轻轻一撕,方谨的经历和背景,便有可能就此毫无掩饰地展现在他眼前。

那个租给他房子的神秘“朋友”,那天卧室里没发出声音的男人,丢在垃圾桶里成对的玉戒,以及所有扑朔迷离、似假还真的秘密……

顾远的手指微微用力。

……真的要撕开吗?

不知为何顾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天在香港,灿烂夜空之下,维多利亚港犹如一片璀璨的星海。夜风中方谨斜倚在天台上,一手夹着烟,侧脸在微渺的白烟中有种形容不出的魅力,和难以察觉的伤感。

他对自己道歉说对不起。

然后他说顾总,我不想和您有超出上司和下属之外的关系。

顾远的手指紧了又松,片刻后突然打开抽屉把文件袋扔了进去,然后拿出下午珠宝店里刚刚送来的东西——一只蓝色的天鹅绒戒指盒。

他把戒指盒紧紧握在手心里,关上抽屉走了出去。

·

那天下午方谨其实出去办事了,晚上本来要回家做饭,推门进来的时候却发现客厅里一片温暖的橙光,餐桌上放着蜡烛、鲜花、银质餐具,顾远正把煎锅里滋啦作响的牛排倒进雪白大餐盘里去。

“回来啦?快来吃饭。”

方谨结结实实愣了几秒,“你这是……”

只见餐桌上不仅有心形牛排,还有作为前菜的焗大虾、香槟浸生蚝和红酒炖牛舌。顾远解下围裙,露出里面早已换好的一身笔挺衬衣,回头对他一笑:“给你看看我也是会做饭的,省得你以后哭着说我欺负你,不给你吃好的。”

方谨有点疑惑,走到近前看看牛排的色泽,又看了看大虾生蚝的摆盘。

“……前菜是外卖的吧?”他终于忍不住问:“只有牛排是自己做的对不对?”

顾远一下笑场,按着肩膀把他摁到扶手椅里:“快吃你的吧,老公有钱给你买好吃的还不行吗,你知不知道这牛排在外面卖八百块一磅?”

方谨还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今天顾远是哪根神经不对了,自己跑去煎牛排做晚饭。但前菜确实很好吃,加上顾远的手艺虽然一般,牛肉本身却是真对得起价格,拿刀切开时一层层油花细密分布在鲜嫩的肉纤维之间,唇齿间全是肥瘦得宜、余香无穷的口感,连方谨这个最近没什么胃口的人都一口气干掉了大半块。

顾远倒了两杯红酒,跟方谨碰了碰杯,说:“今天我认识你满500天了。”

方谨这才反应过来,一年多前确实是自己被派去顾远公司的时候,只是当时顾远还是个英俊冷淡、说话锋利、毫不留情的老板,而自己能平平安安当个助理就万幸了,每天竭尽全力想的都是如何让老板不对自己生气,不想炒掉自己。

方谨微笑起来,但转瞬间那笑容又被内心更深的阴霾压了回去。

顾远却专注地看着他,烛光中面孔英俊无俦,完美得不像个真人。

“以前我脾气不好,想必让你受了很多气,但我也知道很多时候错的不是你。后来我渐渐喜欢你了,就有点患得患失,总怕你多跟人说了一句话,多看了别人一眼,或者对我只是尽一份责任,其实并不完全把心放在我身上。”

“我一直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但心里其实并不太有底。没有人能真正看清另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想法,强调那么多次也只是给我自己增加信心罢了,我唯一能确认的只是自己心里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不论以后是贫穷还是富裕,是健康还是疾病,我都希望能和你一起走到生命的最终点。”

顾远从椅子上起身,单膝跪下,从裤袋里摸出一只深蓝色的戒指盒。

方谨瞳孔瞬间缩紧,只见顾远打开戒指盒,里面是两只素圈男戒并排而立。

“就算无法缔结法律关系,我还是希望能和你成为实质意义上的配偶。我们可以共享财产,权利,责任,义务,我们可以做试管或收养;我们都发誓对彼此忠诚且一心一意,就像这世上千千万万对平凡普通又白头到老的夫妻一样。”

“你愿意和我缔结这种一生的关系吗,方谨?”

方谨看着烛光中闪烁的戒指,整个人仿佛都不会动了一样,只有抑制不住的颤栗蔓延至全身。

他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重复几次后才竭力仰起头,似乎要让眼眶中涌出的泪水倒流回去。

顾远拉住他的手问:“方谨?”

——答应吗,方谨?

命运总是在最阴差阳错的时候把他最想要的东西扔过来,如同开玩笑一般,带着无穷的恶意,让他在难以割舍的挣扎和绝望中一次次放弃。

那些爱和希望,从来都不在它该来的时候来。

而怨恨、痛苦、离散和孤独,却永远在深渊中陪伴着自己,将一切带向冰冷苍白的终点。

“我……我不能答应你……”

方谨的声音哽咽艰难,每一个字都仿佛化作利刃,活生生撕裂喉管:“我只想和你保持现在的状态,真的不能答应你……”

“——对不起,顾远,真的对不起。”

第35章 对戒在顾远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形成了四个篆体字

空气仿佛一下被抽干了,房间里陷入了完全的死寂。

顾远缓缓从地上起身,坐到方谨对面,直视着他问:“你是打算离开我吗?”

方谨不说话,只摇头。

“那为什么不接受戒指?”

顾远声音异乎寻常地冷静,仔细听的话其中其实有些森寒的意味。然而方谨只微微喘息地看着他,就这么看了很久,才嘶哑反问:“这种状态不好吗?”

“没有承诺也没有未来,你想告诉我这种状态很好?我明天出去找个情妇包养个小明星,反正我跟你之间连配偶都不是,只是住在一间房子里偶尔打个炮的关系,这样你也觉得很好?!”

方谨低下头捂住眼睛,顾远强行把他手掰开,一把抓住他下巴迫使他抬起头:“你是打算要离开我对吧,还是你没有真正跟别人断掉?”

“不,我……”

“——那个男人是谁?”

方谨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只听顾远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那天在你家我听到的声音,当时那个男人是谁?”

这其实是那天发生后,他们第一次把这件事摊开来在桌面上谈——在这么尴尬,复杂,进退维谷的情况下。

方谨嘴唇微微颤抖,他自己都能感觉到战栗的频率是多么明显,然而根本无法控制,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透出虚弱和苍白:“真的谁也不是,而且从那之后再没联系过,顾远,你别这样——”

“我不会跟你保持现状的,”顾远打断他道,目光冷静、清晰而又残忍。

“我这里只有两条路给你,要么接受戒指,互相坦诚毫无隐瞒,和我成为稳定专一长久发展的配偶关系;要么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一刀两断,我就当你把我彻底甩了。”

方谨心脏如同被重重一击,大脑完全空白。

顾远站起身说:“在你考虑清楚之前我不会回来的。”说着转身走到玄关,从衣架上拿起外套和车钥匙,打开门,在方谨苍白的目光中重重摔门走了。

·

从那之后整整一星期,顾远果然没回来。

他不仅没回家,连在公司都失踪了。开始方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后来听秘书说顾总在电信集团那边的投资有个大项目,这几天应该都在另一家公司办公室里,远洋航业的所有事务都远程通过邮件处理。

他似乎是全方位拒绝见到方谨,连电话都拒接,每次都直接转到语音信箱,好像连方谨的声音都不想听了。

有一天晚上方谨流了很多鼻血,他用冷水浸透毛巾捂着鼻腔,鲜血却还是源源不断的涌出来,甚至有些反呛进口腔来不及吞咽,咳得一毛巾都是星星点点的血沫。他坐在黑暗的卧室里剧烈呛咳,那一刻突然特别想见顾远,哪怕是听听他的声音也好。然而他一遍遍拨打顾远的电话,却一遍遍被转到语音信箱,机械电子声在浓墨般的夜色中回荡扭曲,就像一个讽刺的笑话。

最终他甚至升起一种难以遏制的冲动,想答应顾远说我接受戒指,我愿意陪你一起白头到老。我愿意不论贫穷、富裕、健康或疾病,都跟你不离不弃的走下去;我愿意对你忠诚且一心一意,彼此坦诚,毫无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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