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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智恒中短篇合集(2)

“呵呵呵………”蓉突然笑得不可遏止。

尴尬的天敌,果然就是笑声。蓉一笑,我僵硬的表情终於得到了松弛。

“你说你叫蔡志……?”

“志鸿。江边的一只笨鸟。”

“呵呵…哪有人说自己笨的。”

“我这是就事论事,不是做人身攻击。”

我也笑了笑,用牙签插起了一片西瓜。

“你觉得我歌唱得怎样?”

“嗯…不错。丹田很好。”

我原本想说:与她的身材相比,她的歌声实在不算什麽。

不过我仍然保持只在学校做实验的习惯,不拿自己的生命做实验。

“跟你说喔!下个月我们学校有歌唱比赛,我有报名ㄋㄟ。”

“嗯…那你要多加油,你很有希望。”

“呵呵…谢谢你的鼓励。”

果然是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听不出来我的意思是:你很有希望看别人得奖。

吃完了最後一片西瓜,我擦擦嘴巴,准备上楼。

“你一定很喜欢吃西瓜,对吧!?不然怎麽有办法一个人吃下一整盘西瓜。”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都没吃。”

刚刚太紧张,急着想完成房东太太交付的任务,不知不觉间,竟吃掉一盘西瓜!

“呵呵…没关系。下次我妈买西瓜时,我再叫你下楼来吃。”

上了楼,脑海里还一直存在着蓉突然打开浴室的影像。

於是我闭上眼睛,收敛起心神。不是为了忏悔,而是为了努力地回想。

红潮虽然已从我的脸上褪去,却出现在我的考试卷中。

因为隔天的物理考试,我只考48分。

原来看到女孩子的胸罩,就是一种“凶兆”。

之後的日子,仍然跟以前一样,只是偶尔会想念起蓉的笑声。

可能是遗传吧!她的笑声和房东太太一样,都令人感到温暖而舒畅。

如果真的可用阳光来形容笑容的话,那麽蓉就像朝阳;而房东太太则是夕阳。

房东虽然像阴天,但仍让人觉得凉爽。

不像我的物理老师一天到晚下雨刮风兼打雷。

又拿起一包天仁的洛神红茶包,走出房间冲热开水时,却发现开水没了。

再等等吧!房东每天都会亲自烧开水,然後提上楼来加入热水瓶中。

我还是回到房间,继续演算那道数学题目。

算了叁遍,每遍的答案都不一样。大概是茶瘾犯得凶,心浮气躁吧!

头昏脑胀间,听到外头的脚步声…

我兴奋地拿起茶杯,打开房门,却看到蓉把热水倒入热水瓶。

“嗨!江边的笨鸟!”蓉笑着跟我打招呼。

“咦?怎麽是你?房东呢?”

“我爸妈去吃喜酒,我爸交代我今晚要烧开水提上楼给你们喝。”

“嗯…你爸真好。希望你不要向你爸说你想吃猪肉。”

“呵呵……你果然是只笨鸟。”

“你知道吗?你住的房间以前是我在住的!”

“真的吗?难怪我总觉得我的房间有股说不出的气质。”

“呵呵…大笨鸟。”

“那间…”蓉指着我隔壁右手边的房间:

“以前是我大弟住的,现在住个二中学生。”

“嗯…那麽我左手边的房间自然是你小弟以前住的罗!”

“呵呵…你不笨嘛!现在住的是你学弟,今年升高二。”

“嗯…那我们算是很有缘了。”

“你在泡什麽?”

“洛神红茶。要喝吗?”

“好呀!谢谢。我可以参观你的房间吗?”

“当然可以。”我打开房门:“你先进去随便坐,我再泡杯洛神红茶给你喝。”

“你不用先收拾一下吗?万一我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呢?”

“不用啦!我的房间秉持你遗留下来的优良传统,既单纯又乾净。”

“呵呵…你真会说话。”

“你房间东西好少喔!都是书。”

“嗯…没办法,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你说话怎麽都是嗯啊嗯的,真好玩。呵呵…”

““嗯”,发语词,无义。就像“夫”或“盖”之类的语首助词,都无意义。”

“呵呵…你一定念书念到脑筋有问题。”

“嗯…我脑筋是有问题,不过跟念书无关。”

我把一杯洛神红茶递给她:“喝喝看吧!”

蓉象徵性地吹开杯口冒出的热气,喝了一口:“哇!酸的!”

“会吗?”我也喝了一口,纳闷地问:“不会啊!哪会?”

“呵呵…看来你不只脑筋有问题,连舌头也有问题。”

“是吗?”我再仔细地喝一口,除了茶叶特有的涩味外,我实在不知道何谓酸?

“可能是你已经喝习惯了吧!”蓉帮我下了结论。

习惯?什麽叫习惯?

我每天早上六点半出门,

在校门口那家贵死人的早餐店跟一堆人挤着买馒头和豆浆;

傍晚六点半放学回来,

到长荣女中附近包个便当,顺便看看青春亮丽的高中女生;

晚上十点半下楼去巷口面包店买条刚出炉的鸡蛋吐司,

然後在旧书摊翻翻过期的时报周刊;

凌晨十二点在顶楼阳台种满芦荟的花盆旁边,

诅咒物理老师将来的儿子没屁眼,或是他将来根本没儿子。

对我而言,这才叫习惯。

而洛神红茶是我的生活,不是习惯。

因为如果习惯变了,我的生活只会变得不习惯;

但是如果生活变了,我就会变得不习惯生活了。

若真要说喝洛神红茶只是习惯,那麽习惯一定是种非常可怕的东西,

因为习惯不仅可以影响我对生活的忍耐度,让我失去喜怒哀乐的情绪;

习惯也能影响我的味觉。

从那以後,我每次喝洛神红茶时都会顺便想起蓉,

并试着体会蓉所说的“酸”。

也许是因为蓉的笑容太甜美,我根本体会不出洛神红茶的酸味。

後来我甚至开始不在洛神红茶中加糖。

而蓉自然也随着洛神红茶而进入了我的生活。

那年的中秋节,有叁天连假,我却没回家。

房东上顶楼阳台浇花时,看到了我。

“你怎麽没回家?”

“我想多念点书。”

“那晚上记得下楼来跟我们一起吃饭。”

“嗯…这……”

“就是这样了。”

房东的好意,我不好意思拒绝,但又鼓不起勇气下楼按电铃讨饭吃。

在犹豫间,蓉上楼来敲我的门:

“大笨鸟!吃饭罗!”

“嗯…我…嗯…”

“还嗯什麽?我们在等你ㄋㄟ。别不好意思,一起吃饭吧!”

蓉半推半拉地带我下楼。

“爸!笨鸟下来了。”

“蓉,怎麽可以叫人笨鸟?要叫蔡大哥。”

“蔡大哥……”蓉刻意拉长了“哥”的尾音,并朝我吐了吐舌头。

“蔡同学,坐下来吃饭吧!千万别客气喔!”房东太太很温柔地说着。

席间的闲话家常,并没有刻意绕着我打转,也许对她们而言,我不像是客人。

中秋节晚上的这种吃饭方式,让我有属於这个家庭中一份子的错觉。

倒是在饭後,房东太太询问着我的家庭背景和求学状况。

偶尔房东会补问一句,而蓉总是专注地聆听,并扮演着搅局的角色。

“爸!我们上顶楼去放鞭炮好吗?”蓉开口询问房东。

“好吧!不过不要吵别到人。”

“耶!笨鸟,上楼吧!”

在房东刚要纠正蓉时,蓉拉着我和她的两个弟弟,拿了鞭炮便往楼上跑。

在顶楼放鞭炮是很惬意的,而且冲天炮的目标可以直指月亮。

蓉是那种人家吃米粉而她在喊烫的那种人,喜欢放鞭炮,却又不敢放。

每当拿起香要点燃冲天炮时,她的手便会发抖,使得那支香看起来像钟摆。

“蔡大哥,我们朝她们放冲天炮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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