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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森林(27)

一个浑身湿淋淋而且头发还滴着水的女子正站在昏暗的房门口。

我还以为是水鬼来索命。

看了第二眼后才发现原来是李珊蓝。

『怎么不是敲天花板呢?』我急忙从床上起身,『有事吗?』

「我钥匙忘了带回来,被锁在门外了。」

『妳看我的样子像锁匠吗?』

「你有没有备用钥匙?」

『没有。』我摇摇头说,『我有的两把钥匙都给妳了。』

「原来你没有备用钥匙,怎么办呢?」

『找锁匠啊。』

「另一把钥匙放在房间内,怎么办呢?」

『找锁匠啊。』

「房东又不住在台南,怎么办呢?」

『找锁匠啊。』

「烦不烦呀。」她瞪了我一眼,「找锁匠不用钱吗?」

我恍然大悟,原来她又想省钱。

『还有个办法,不过不知道是否行得通。』我说。

「真的吗?」她眼睛一亮。

我下楼到她房门口,拿张电话卡斜插进门缝,房门便应声而开。

『这种老式的喇叭锁很容易开的。』我说。

「太不安全了。」她说。

『是啊。』我点点头,『这种锁确实很不安全。』

她看了我一眼,说:「我是指你。」

『嗯?』

「这样你不就可以随时开我房门?」

『我干嘛开妳房门?』

「你现在不就开了?」

『那是妳叫我开的!我没事开妳房门干嘛?』

「我哪晓得。」她说,「这要问你。」

『妳……』我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妳到底想怎样?』

「除非你发誓。」她说。

『好。』我说,『我发誓,绝不开妳房门。』

「如果我又忘了带钥匙呢?」

『我发誓,除非妳叫我开门,否则我绝不开。可以了吧?』

「你还没说如果违背誓言会怎样。」

『我发誓,除非妳叫我开门,否则我绝不开。』我心里有气,沉声说:

『如违此誓,别人永远会说我是虚荣的孔雀,不会真心爱我。』

我说完后,她便沉默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会出口,也觉得这样讲好像太重了,

于是也跟着沉默。

我看她发梢还渗出水珠,便打破沉默:『妳赶紧进去吧,免得着凉。』

她嗯了一声,便走进房间,关上门。

「喂。」我转身走了两步,听到她开门说:「对不起。」

刚回过头,房间也正好关上。

『我拿片木条钉在门边,这样电话卡就打不开了。』我隔着房门说。

「谢谢。」她也隔着房门说。

爬楼梯时,差点在湿漉漉的阶梯上滑一跤。

回房间后,又开始纳闷刚刚为什么会发那个誓?

或许是我潜意识里太介意别人对孔雀的偏见。

可是,真的是偏见吗?

隔天终于放晴了,我不再有偷懒的借口。

刚从外面踏进院子时,便看到李珊蓝双手放在背后神秘兮兮地走过来。

我用警戒的口吻问:『有事吗?』

她露出古怪的笑容,双手从背后伸出,手上拿着三个信封。

a4信封的蔡智渊、标准信封的柳苇庭、西式小信封的刘玮亭。

我楞在当场,久久没有反应。

「我整理房间时,在床底下发现的。我认为……」

她话没说完,我回过神一把抢走那三个信封。

只犹豫了一秒钟,便把它们都各撕成两半。

轮到李珊蓝楞住了。

我不等她回神,立刻冲到楼上房间拿出打火机,再冲下楼点火烧毁。

第四十四章

火光中,关于刘玮亭与柳苇庭的记忆迅速在脑海里倒带一遍。

我静静看着红色火焰吞噬纸张,红色经过之处只留下焦黑,

偶尔也飞扬起纸灰。

火光熄灭后,我开始后悔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忘记了吗?」她突然问。

『嗯?』

「关于这些的记忆。」她指着地上的焦黑。

『不。』我摇摇头,『还记得。』

「所以说烧掉根本没用。如果有用的话,这世界早就焦黑一片了。」

『算了。』我叹口气,『反正都烧掉了。』

「你当初花了那么多心血写情书,就这么烧掉岂不可惜?」

『妳怎么知道那是情书?』我提高音量。

「这……嗯……」她似乎发现说溜了嘴,「猜也知道。」

我瞪视着她,她只好又接着说:「我只看了一点点啦。」

『妳看到哪里?』

「柯子龙。」

『那已经是信的最后了!』

「不好意思。」她勉强微笑,「文笔太流畅了,不知不觉便看完了。」

『妳……』

「往好处想,如果哪天你突然想知道信的内容,我还可以帮你温习。」

我不想理她,拿起扫帚和畚箕扫除地上的黑。

扫完地,将扫帚和畚箕归位后,正想上楼回房时,听到她说:

「想跟我这只虚荣的孔雀说说话吗?」

我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说:『为什么说自己是虚荣的孔雀?』

「我曾经有个男友,他说过我很骄傲又爱钱,简直是只虚荣的孔雀。」

虽然她说得很淡,但我相信她刚听到时一定很受伤。

我的气完全消了,向她走近几步,问:『你们怎么分手的?』

「我先男友……」

『是前男友吧。』

「我习惯叫先男友,这样可以感觉到他已经死掉了。」

『妳好狠。』我忍不住笑了笑。

「我先男友跟我分手时说了个比喻:当你吃过水蜜桃,还会觉得橘子

好吃吗?」

『他暗示妳是橘子?』我说。

「嗯。」她说,「橘子虽好,但水蜜桃才是真爱。而不顾一切追求真爱

则是他的宿命。」

『妳先男友也是选羊的人吗?』

「嗯。」她点点头,然后说:「也是?」

『我前女友是选羊的人。』

「要说先女友。」

『不,我希望她还活着。』

「你心地不错。」她笑了笑。

地上还有一点烧过的痕迹,我们同时注视那里,不再说话。

「谈谈你吧。」过了许久,她说。

我连从哪里开始、要说些什么都没犹豫,直接从那封情书开始。

一直说到苇庭离开后,我在楼上房间的墙上写字排解悲伤。

除了房东早已知道墙上有字,于是便跟他说我也在墙上写字以外,

我从未跟别人提过墙上的字,连荣安也没,更别说我也在墙上写字了。

竟然把这种心事也说出口,我很纳闷。

「你喜欢那个选老虎的刘玮亭吗?」她问。

『算喜欢吧。』我说,『程度还不清楚。』

「你说过后来你写了几封信去解释,信里有提到你喜欢她吗?」

『没有。』我摇摇头,『我只是拼命解释和道歉。』

「她应该也喜欢你,如果你告诉她你喜欢她,她就不会伤得更重了。」

『啊?』我很惊讶,『为什么?』

「再多的解释和道歉虽然可以说明你并不是有意欺骗,但却间接告诉

她,你跟她在一起只是在为你无心造成的错误善后而已。」她说,

「她是真心对你,你却虚情假意,她能不伤心吗?」

我心里一惊,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最后一次在教室外追上她时,她心里其实希望听到你说喜欢她,

可惜你还是只说对不起。」她叹了一口气,接着说:

「别伤女孩子的心,会下地狱的。」

我不确定我是否会下地狱,但我终于知道,刘玮亭是我右边的石头。

从我伤了她的心开始,我右边的石头便出现了。

我楞楞地看着地上烧过的痕迹,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听到她说:「好像要下雨了。」

我没反应,依然看着地上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