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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宫(36)+番外

我心中一喜,听她的口气,当年的事是真的!脸上却现了个黯然的神色,道:“原是臣妾妄想了。”

饮了两碗汤之后,太后便微闭了眼。我见她疲惫了,便起身告辞。

回程到了半道,我便叫轿子自行回去,与素洁一起踏着一地月色,沿御花园的石板路慢慢往回走。行到东南门的时候,却遇见孔文珍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见到我,脸上微露异色,却依旧恭敬向我行礼。我见她行色匆匆,便问:“天已夜了,孔尚宫这是要往哪里去呀?”

孔文珍道:“容妃娘娘想吃新鲜的*羹,奴婢见御花园的*开得正艳,便前来采集。”

我心中惊讶。想那容妃仅是一个美人封号的低位妃嫔,孔文珍却亲自来采摘,很不符合她平时的为人秉性,但见她手上拿着几束*,我便不再问什么,放她走了。

穿过御花园到兰若轩,会近很多,可御花园一向是妃嫔们出尽法宝的领地,夏侯辰又常常流连于那里,我便有些迟疑。在没弄清楚夏侯辰的心思之前,我实在不想前去碰他的钉子,于是便想绕道而行。素洁却跃跃欲试,见我欲绕道,一脸失望。

见她如此样子,我更加不想走御花园了,便转向另一条路。走了一小会儿,转过一处墙角,却见素环垂着头,手里提了个篮子,迎面走来。见是我,她神色略有些慌张,却依旧行礼如常。她在兰若轩时,素洁虽与她关系不是很亲近,可今儿见了旧人,依旧表现得甚是亲热,问素环:“素环姐姐,您行色匆匆的这是要去哪儿呀?篮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说完便去揭她的篮子。素环用手护住,脸色一端道:“这是皇后娘娘要的东西,你也敢揭?”

素洁一向怕她,便停了手。我却有些奇怪。素环一向严整,从不多言多语,她已调往昭纯宫,我与皇后最近的种种,她必也听闻过了,现今怎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我悄悄观察那篮子。因为被素洁一番打扰,那篮子揭开了少许,正好让我看见篮子缝隙里露出一些金黄之色。我又向素环望了一眼,她却一如既往地端正了面孔,道:“宁娘娘,奴婢出来已久,怕管事的催请,奴婢先得告退了。”

说完,把篮子重盖好,急匆匆地走了。

素洁便道:“哼,攀上了昭纯宫的高枝,便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我心下犯疑,自己一连遇上两位与我关系密切之人,到底是何缘故?

与素洁走回了兰若轩。隆冬正寒,院子里树叶转黄,珍贵的花草早已由花匠们转入暖房。素洁见我神不守舍,呆望着院子不出声,便道:“娘娘,您放心,您喜爱的蝶蕊奴婢早已叫人搬入暖房了。虽是隆冬季节,但工匠们手可巧了。听闻司制房的人讲,前些日子还开了些花儿出来呢!”

我猛然忆起,素环篮子里那些金黄色的东西是什么,可不就是名贵兰花蝶蕊的花朵。

只有它才有这种灿烂油亮而略带青绿的黄色,就算是最高明的染匠也染不出来的颜色。

我相信事皆有因,可我却想不出,皇后使素环拿了那盛开的蝶蕊去干什么。

蝶蕊有一种奇异的香味,可皇后一向不喜欢太过浓郁的味道,想来也不应该是用来制香吧。

到了半夜,天空中下起了小雨,天气忽地转冷。素洁在屋子里生起了火,我虽感觉不到屋外面的冷风萧萧,却辗转难眠,心想这倒是奇了,有夏侯辰在身边躺着的时候我睡不着觉,想来已有两三日没睡好觉了,怎么今日还是睡不着?

实在无法入睡,我便叫素洁在熏笼里加了一些助眠的药丸子进去。直至整间屋子充满了那种特有的香味,我才朦胧地睡了过去。

感觉才睡了几个时辰,素洁便在门外道:“娘娘,娘娘,醒了吧?”

我心中有事,本就浅眠,被她一叫,便从梦中惊醒,伸手一摸额头,竟出了冷汗。我道:“什么事这么慌张,还不快进来帮我梳洗?”

素洁这才快步走了进来,施礼向我禀告:“娘娘,一大早管事太监就来传令,说是太后薨了,要我们着素裙,头顶不得簪花。娘娘,外面的台凳桌椅都换上了白锦,连围墙之上都在挂白布呢!”

我一惊,从床上坐起,感觉额头的冷汗更剧。昨晚我才见过太后,她虽怨言颇多,但精神矍铄,为何今日就薨了呢?而更大的问题则是,她是什么时候薨的?在我离去多久?

不知为何,自听到这个消息开始,我的心就扑通扑通直跳,背脊冷汗直冒。素洁唤了我几声:“娘娘,娘娘?”

我这才醒悟过来,却发现自己坐在床沿边上,手指抠住床沿,指甲都差点儿断了。

我忙站起身来,定了定神,道:“素洁,帮我找件素点儿的衣服,把屋子里的铺锦全换了吧,还有……”

素洁道:“娘娘,您吩咐的奴婢早做了,娘娘不必忧心。”

有小宫女捧了一杯茶给我,我一失手,将那茶碰了落地,小宫女吓得跪在地上浑身直哆嗦。

望着一地的茶叶残渣,青花瓷的杯子摔成两半落在地上,仿若曲终人散,繁华尽落,我问素洁:“前几日叫你往宫外传的消息,不知传了没有?”

素洁道:“娘娘,奴婢早就办得妥妥当当的啦。”

我点了点头,望着窗外乌云尽起的天空,暗暗地想,如若当真像我猜测的那样,那么,捉得了我,也跑不了你!

若你把我当成你砧板上的鱼肉,那你便错了。

从清晨开始,天气就灰蒙蒙的,空中布满了阴霾,红墙碧瓦原本鲜亮的颜色显得有些陈旧,整个后宫笼罩于一片乌云之中。宫人们来往都不敢大声说话,台凳上的红锦已经收起,全换上了素淡花纹的白锦。内侍监搭梯在红墙上铺了白布。众人紧张而忙碌,却不闻一丝声息。

如此情形,我只待在兰若轩,身着素衫,头上未插珠钗,静静地等待着。

即将到来的会是什么?

午后刚刚用了膳,就听见兰若轩外人声嘈杂。素洁小跑步进来,神色慌张,道:“娘娘,李公公带了一大帮人过来……”

我站起身,遥望远处被阴霾朦胧了的碧色檐角,心想,终于来了吗?

来的是皇后宫中的管事太监李公公。我与皇后关系尚好之时,也曾送了好些好玩意儿给他,平日里见了我,总要给个笑脸的,可今儿个,他却一丝笑容都没有,向我行礼之后,道:“宁娘娘,皇后有请。”

他身后带着十几名太监,想来不光是请我去见皇后这么简单,不把兰若轩翻个底朝天,他是不会罢休的。

迟钝如素洁也感觉到了其间的刀锋,不由自主地偎依于我身旁,“娘娘……”

我回头向她道:“李公公看来要搜查兰若轩,素洁,你叫人配合一下罢。”

我知道接下来的事我已经不能控制了。我不能控制他领了别人的命令做下手脚,唯有叫素洁警醒一点儿,可素洁向来驽钝,又怎能敌得过精明而老于世故的李公公?

我站起身来,叫素洁给我拿了那件紫貂皮的长披,仔细地披在身上,任由素洁为我系上同色的束带。这件貂皮大氅黑中带紫,颜色并不鲜艳,李公公见了,倒没说什么。

我一路走出来,兰若轩的宫人们皆已被人管制,集中于庭院之中跪成一片。我见势不可挡,唯有微微苦笑。她动手,竟如此之快。

我被李公公拥着,钻入四面有帷的小轿。小轿的四周,想必布满了李公公的手下,以防我有其他想法。他还叫一名婆子仔细搜了我的身子。我一切听之任之,皆不做任何反抗。

坐在封闭的青帐小轿之中,透不进一丝光线。外面的声息隐隐传来,到达我的耳边之时,却听不清内容,只感觉语声窸窣,让人恐慌而遍体生凉。

我紧了紧身上的紫貂袍子,抚摸着它柔软温暖的表面,微微地笑了。这一次的风雨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机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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