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无处安放(83)

“所以我只能往外逃。逃的时候，我又不甘心，查到了当年的事故，发现自己喜欢的女孩间接害死了亲生母亲。”

少年露出个苦笑不得的表情，“不管是父亲，还是那个女孩，分明都是我熟悉的人，可是现在我孤独地待在人群之外，他们变得好陌生。”

“我不知道该逃去哪里了。”

04

王君经历过张鹏的感受，她曾经站在过同样一个悬崖边上，凝望深渊。

单亲母亲拉扯一个孩子长大不容易，张浩明诚恳又踏实，坦诚地交代不会想要抹去她心底的那个人。

——“我心疼你，想照顾你，后面就是单纯想着，如果我们四个人一起生活应该会很平静。”

——“会很幸福。”

缘分给出了上天的祝福，她心动了。带着齐康和他组成新的家庭后，确实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但回头一看，她又变得惶恐。

晋安倒在那个冰冷的圣诞夜，就我一个人过得这么幸福，真的好吗？

王君视线落在眼前呆愣的少年身上，过去自己的身影和他逐渐重合，一样迷茫，一样无助。她心疼地揽过张鹏，少年的骨骼长得快，她的身高堪堪达到孩子的肩膀。

她想起家里的另一个儿子。

他们都长得很快啊。可能一眨眼，他们就到了离开的年纪。

王君决定抓紧机会，用真心换取真心，于是她柔声说起过去的故事，“我和齐康他爸做了很多年警察，他那个时候在追查一个连环杀人犯。”

“两个人废寝忘食地工作，待在家里的时间很短，自然忽略了小康的感受。”

“亲子运动会和家长会我们两都没去过。小学一年级的小孩子其实懂得不少，旁边都是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只有他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发呆，借此打发掉一个下午，回到家还安慰我们说没关系。”

“小康很乖，没有责怪过我们，他懂事到让我们心安理得地继续不管不顾，直到后来我在工作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

女人纤细的手抚上少年的头发，沉浸回当时的场景，“他的班主任打电话给我，说小康割伤了手在医院里待着，我立马请假，赶了过去。”

“医生处理地很好，我到的时候，小康躺在床上睡着了，我握住他另一只手掌，才发现上面布满了伤疤。”

——齐康特别安静，平时在班上也不说话，课余时间常常一个人躲在生态园里，找一些尖锐的石子玩。

——教育过他几次，这个孩子木讷，但难得有一次说了辩驳的话。

——“它们是我的朋友，虽然手疼，但是会陪着我，只要我不丢开它们，就没有一个会离开我。”

王君叹气，“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

张鹏不懂继母此刻提起话题里蕴含的深意，他低头，闻到了紫罗兰的香味，内心得到了平静，他想听完整个故事。

“我们想弥补他，商量一番后，决定在圣诞节那天请假，带小康去游乐园玩。”

事情逐渐到了转折点，女人抿嘴，倔强地面对最不堪回首的往事，“圣诞节那天，你齐叔撞见了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可时间不凑巧，他当时正在带着小康去游乐园的路上。”

“他被人引开，回头却发现孩子不见踪影。通过查探现场痕迹，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我的面前，小康被凶手带走了。”

“我们踏入凶手设下的陷阱，一天晚上，你齐叔沉不住气，自己去寻找小康。”

“后来......后来......同僚赶到时现场只剩下齐叔不完整的尸体。”

“凶手和小康消失了快三年。”

“三年，我日夜祈祷心爱的孩子平安无事，每天跟疯了一样去找凶手的踪迹。”

“万幸，上天垂怜，你父亲出差公办路过京城偏僻的街道，见到了逃跑出来的齐康，把他送回了家。”

王君回忆着回忆着，鼻头变得酸涩，眼泪落在了张鹏身上。

童话故事里团圆的大结局并不意味着幸福的到来，反而可能是地狱的延续。

归家的齐康愈加不喜欢说话，整天静静地待在房间里看书，好静怕光。问题远不如此，这孩子不吃东西，强行喂食也只会呕吐出来，他的身体简直虚弱到不像话，

后来偶然发现，齐康对生鱼片这类生肉料理能勉强咽下几口。

这让王君毛骨悚然，她曾经看过凶手的侧写，“黑面”自持是高贵的贵族，冷静高傲，人类在他眼里被划为不同的档次，他按照自己的游戏规则在人间肆意猎杀，烹食血肉。

“我看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坐在窗边安静地读书，凶手缩进了他阳光下的影子，那一瞬间，我感到心脏抽痛。”

女人放松拥抱，有些慌张地抹去眼角的眼泪，她对上不知所措的少年，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说那么多，我只想告诉你，我们都经历过命运残酷的玩笑，目睹着最熟悉的人走开，变成陌生的模样。但我们能挺过来，生活还是会有盼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