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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出书版)(73)

徐一凡呵呵笑得温和:“不辛苦不辛苦,替皇上做事儿嘛,谈得到什么辛苦?到了贵地,还望几位老哥招呼照应。不知道几位老哥,将兄弟安置在哪儿啊?”

曹天恩看看那些脸色难看的荷兰人,又看看他的队伍,一帮经过三四年军官养成训练的武备学员,在码头上自然排得刀一样的笔直整齐。这些日子来,这些武备学员眼界大开,周游各国不说。没事儿徐一凡就给他们讲讲军学课程,比起那些洋教官说的。当初也算军迷的徐一凡说得倒也是别开生面。他们也没少给徐一凡争面子,现在他们可是走到哪儿,都被看作那个徐二百五的人!

曹天恩脸上的汗更多更急,早上起来,就吞了两个熟泡儿顶瘾。现下一紧张,觉得瘾头都要提早犯了的样子。忙不迭的微笑:“大人的行馆,卑府自然是安顿停当,少停就连总督先生,都要在公馆宴请大人……只是卑府没有料到,大人的随员这么……嘿嘿,这么壮观,卑府不知道……”

徐一凡微笑:“我是钦差委员不是?我的随员算不算使节身份儿?难道他们就不能踏足这些地界儿吗?老哥的话儿,未免太没有道理。”

正在叙话间,就见德坦恩中小大步的走了过来,直冲着徐一凡而来。不等徐一凡示意,李云纵已经跨步而出,一下就拦在德坦恩的身前!一个白军服,一个黄军服,顿时眼神就对在了一处。德坦恩虽然高大,但是李云纵体型轻捷剽悍,丝毫也不让这金发军官的气势站了上风去。一个强硬的手势比出,鼻子里面还哼了一声儿,意思很明白,离咱们大人远着点儿!

德坦恩一僵,他后面两个副官手已经按到了指挥刀上面。徐一凡头也不回的和曹天恩寒暄着,可怜的曹领事看着这边儿的小插曲,忙一个快步蹦过去:“这是东爪哇省总督代表范军门!徐大人,不要误会,不要误会!”

徐一凡头还是不回,哼了一声:“云纵,放他过来!”

李云纵一声冷笑,撤步回去,站回队伍当中,楚万里悄没声儿的竖起大拇指:“到了爪哇的头彩,恭喜!”

德坦恩气得胸脯直起伏,快步走近,哇啦哇啦的用荷兰语一阵嚷嚷。徐一凡慢慢的转身过去,仰着头看着这大汉。别说,这人体树荫底下,还够阴凉不是……

领事馆的通事小声儿翻译:“范军门说了,这么大的随员队伍,而且都是军人身份,不合规矩,大人只允许带六个人进入泗水……”

徐一凡笑笑,显得随和已极:“好哇!我还想少给曹领事他们添麻烦呢。这么多人在泗水人吃马嚼的,非得吃穷我不可……邓大人?”

邓世昌板着一张脸,要笑不笑的样子,听着徐一凡招呼,忙答应了一声儿:“标下在!”

徐一凡朝他笑道:“我是钦差委员不是?致远是朝廷的兵船不是?”

“回大人的话儿,是!”

“那成,咱们继续回兵船,吃朝廷的饭,省些嚼裹儿。什么时候我的差使办完,什么时候致远来远离开泗水……邓大人,这个道理说不说得通?”

邓世昌咬着牙齿忍着,大声的道:“回大人的话儿,说得通!”

跟着这个二百五唱双簧,果然够爽!

通事原原本本的照译了过去,几个低层一些儿的领事官员干脆就低下了头,不是别的,忍笑!

德坦恩僵在那儿,一双戴着白手套的手微微发抖。从来没见过坚持体制体面的清朝官员,是这种做派!一时间,他都不知道,是翻脸好,还是忍气儿好?一旦翻脸,不用说眼前这个笑得很可恶的家伙,死也会赖在船上不走。他外交使节的身份,没有硬赶的道理。但是放着致远和来远两条铁甲巡洋舰在这里强留下来,还有几百个武装齐全的中国水兵……

荷兰王国,在这儿不过才有“戈尔德兰”、“哈艾”两条七十年代下水,不过一千八百五十吨的老铁甲巡防军舰。虽然他不相信致远来远敢在威廉敏娜女皇陛下的领土上面开火。但是毕竟是一件麻烦事情啊……

看着那些站得笔直的精壮之士,中校下定了决心。这些事情,还是让总督大人操心吧!

不管是华人,还是土著猴子,看起来都一样可恶!

他板着的脸终于松动了下来,挤出来的笑容和哭差不多,缓缓的敬了一个礼。伸出右手:“委员阁下,欢迎您来到泗水。总督大人已经在官邸设宴,希望能和您倾谈一下。也希望您能喜欢这座城市。”

徐一凡笑着和他拉拉手儿:“唉,这就对了嘛。我这些随员呢?”

德坦恩苦笑一声,比了个手势,意思全部放行。徐一凡笑笑:“好,兄弟这就赴总督大人的宴会去!”

第二十一章 异乡

泗水街道,有着殖民地港口城市特有的那种拥挤喧嚣和活力。

到处都是济济涌涌的各种肤色的人物,穿着白色夏季制服的各国水手,都歪戴着帽子,在街头上面横冲直撞。白人或者混血的警察,穿着短裤,打着白色绑腿,也懒洋洋的四下晃荡。空气当中飘动的是水果混杂在一起的甜香,还有牛奶的味道。到处都是打着赤膊的当地人。当地男子,腰里面多半都配着一把巴冷刀,寒光闪闪的。

周围街道,满满的都是各种店铺,看看招牌幌子,多是华文荷兰文并行。但是大多数都已经大门深锁,似乎在畏惧些着什么。当地的土著青年猬集在一个个已经关门的店铺门口,蹲坐在那里,互相传递着手上的烟卷儿,低声的也不知道在用鸟叫一般的土语谈论些什么。

街上还有两处华校,在土著人阴冷的目光当中,依然从里面传来了稚嫩而又琅琅的读书声音:“尧之土,舜之壤,禹之封,其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

极多的土著人猬集在门口左近,只有两三个殖民地警察懒洋洋的在门口打量着他们。除了这些警察,就是一些穿着唐装,系着练功布带的华人年轻人,排成一排站在门口和他们对视。

在这个充满水果和牛奶甜香味道的热带城市里,气氛却紧张得一触即发也似。

突然满街蹲着坐着走着的人们疑惑的抬起头来,大家似乎都感觉到了地面传来了脚步整齐敲击的声音。轰轰的从远处响起,然后越来越近。连最无精打采的白人巡官都躺在阳椅上推高了白色的椰木壳遮阳帽。

脚步声越来越近,转眼间人们就看见一群黄皮肤青年,穿着整洁新式的军装,虽然个个都被赤道的阳光晒得满头大汗,年轻的脸上红通通的。但是脚步都是高高抬起,整齐落下,德国式军操的鹅步走得整齐无比,轰隆隆的卷动过来。走在队伍前面的,正是李云纵,他的眼神加倍的冰冷,腰板笔直,似乎就是在向周围的土著们无声的示威一般。脸上身上的汗已经将衣襟完全湿透,可是却不稍稍搽拭,脚步仍然高高抬起,重重落下。几十双马靴溅起的尘土,将队伍完全笼罩。

无人出声,无人喘息。躺在凉椅上的荷兰巡官下意识的跳了起来,一下站得笔直!

队伍当中,就是徐一凡。这个时候,作为钦差,还得穿着宽袍大袖,是让他觉得最为不爽的事情。

以两条配有大炮的铁甲巡洋舰为后盾,他才能这么嚣张的拉着随员队伍。齐步走在泗水的街道上面儿!

公理正义,的确就是只在大炮射程之类。

猬集在华校门口的土著青年,那些阴沉古怪的目光对视一下,似乎搞明白了来的是哪方面的队伍。不约而同的慢慢散去,但是那仇恨阴冷的目光,却仍然投了过来。聚集在华校门口的唐装青年们,先是一怔,然后看明白了他们的肤色,还有徐一凡那身熟悉的清朝官员的服装,这年轻钦差委员刻意摆出的那个趾高气昂的架式。顿时哄了一声就欢呼起来!

“是咱们的人!是咱们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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