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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将军(181)

两千将士已从林中涌出,一阵厮杀过后,几百狄兵连同那个千夫长悉数被杀,一个也没留。

大雨过后的泥泞地里,污血横流,到处倒着横七竖八的尸首。张骏从那断头狄将的尸体上翻出一面路牌,送到了姜含元的面前。

她接过,翻了翻。

路牌木削而成,上面写着模仿中原文字而得的狄文,姜含元识得,有这狄将的身份和名字,“都尉昌海”,为防造假,还烫有一个火漆印鉴。

都尉在狄国军中相当于大魏的常号将军,份位不低。没想到今夜竟在这里不明不白,做了刀下之鬼。

樊敬问她,“将军,下面如何行动?”

姜含元望了一眼路上停着的长车,“今日已是第十天。我们若是扮成这支人马运送辎重,一路过去,是会安全些,但速度太慢了,即便装上空车,也是拖累。我担心枫叶城那边万一出事——”

她略一沉吟,“继续全速前行,必须要在半个月内赶到!这里也不能久留,完事立刻上路。”

樊敬应是,转身领人清扫地方。取了口粮的补给,更换健壮的马匹,再将全部的尸身连同车辆移到林中藏好。

杨虎和另外一些受了伤的士兵正在处置伤口。数杨虎伤得最重。插入他肩的箭头带有倒钩,深深地嵌入筋肉,不能直接拔出,只能慢慢剔取。

他坐在一堵断墙之上,光着肌肉扎紧的上身,随行军医拿刀,替他剔开筋肉,他的额上冒着豆大的冷汗,咬着牙催促:“快点!你这慢腾腾的在干什么!生个娃娃,都能满地跑了!”

军医口中嗤笑:“我的杨小将军!你倒是去生啊,生个我看看——”说着趁他不备,刀尖一撬,“叮”的一声,一只染透了血的箭头被剔了出来,掉到铁盘上。一团污血跟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杨虎只觉疼痛钻心,大叫一声,正龇牙咧嘴,忽然看见姜含元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立刻忍痛,闭上了口。

姜含元问过那另外十几人的伤势,道都是皮肉小伤,并无大碍,安心了些,最后走到杨虎的面前,问伤势如何。

军医替杨虎清洗了伤口,又麻利地上药裹伤,笑道:“箭头取出来了,所幸没有伤到关节,小将军皮肉厚实,养养就会好。”

姜含元颔首,随即望向杨虎:“很疼吧?樊叔说你为拦鸣镝,奋不顾身,险些出事。”

杨虎见女将军望来,眸带关切,言语温和,脸腾地暗热,心砰砰跳,只摇头说不疼,又道:“怪我无能。若非樊将军及时击杀了人,拦下哨箭,此刻怎样还不知道。我也要谢他的救命之恩。”

樊敬平常总是冷着脸,对杨虎和一干年轻气盛的士兵的举动处处加以压制。杨虎等人本对他有些微词,背后老樊老樊地叫,说他狐假虎威,此刻再回想方才那惊险的一幕,杨虎不但佩服得五体投地,更是羞愧,又感激不已。

“那是意外,和你没有半点干系。你的任务完成得极好。你没事就好,休息一下,等下便就上路,没问题吧?”

“没问题!”杨虎大声说道。

姜含元拍了拍他胳膊,转身自去。

天未亮,一行人便抛了身后的废驿,马不停蹄,继续轻装朝着前方疾驰而去,歼了路上狭路相逢的几拨零星狄兵,一路直奔,隔日,便就抵达了安龙塞。

奉命带了一千人马驻在此处关塞的,是一个从前投了狄人的晋国武将,名叫黄脩,听到手下来报,说昌海都尉领着一支要发往枫叶城的人马到了,路牌核对无误,此刻人就在瓮城外等着。

昌海都尉是钦隆将军的得力干将,钦隆将军又受到南王炽舒的重用,是此次攻打八部的最高首领。他黄脩不过是一个投降的汉官,平日被人低看一等,此刻怎敢怠慢,急忙整理衣冠,亲自奔出瓮城去迎,远远地,看见对面数丈之外,停着一队人马。

正中央的那人,额覆面帘,挡了半张脸,面帘后,露出一双眼睛和下半张脸,戴着绘着狰狞兽面的黑雉兜鍪,身披一副黑色的犀甲,单手策缰,高高坐在战马之上。

正是昌海都尉的行头。

在他的左右和后方,是一群策骑相随的骑士,他们个个身姿沉稳,神态森严。

这是一支驰骑千里纵横周旋固破强敌的精锐的畴骑。此刻,纵然寂静无声,但却散发着一种强烈的迫人的力量。

黄脩奔了几步,脚步微微放缓,待更近几步,停了步,盯着对面当中那人露在覆面下的半张脸,目光又下到对方右手上握着的一杆长,枪,突然失声:“你不是昌海都尉!”

他投狄人多年,平日早就习惯用狄人的言语说话。但这一刻,因太过惊骇,下意识地,竟脱口说出了他原本的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