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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约(出书版)(18)

而刺的尖端只有空气的飘盈感。

他丝毫无损,看着那小虫子从指尖,又爬到自己的指缝,笑着说,“你想刺杀我么?”

泣稍微动了怒,“我不管你是谁,你没有资格评判阿落与我。十年前起,我们的人生就像藤蔓一样,交错在一起,不分彼此。这世上……”

“这世上每个人都应为自己的人生打算,”少年冷漠地截断了他的话,随即他突然歪过头来,空洞的眼神好像要将他吸入到无尽的黑暗一般,“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命运的骰子在下一秒会转向哪边。”

(4)

阿落走进庙的内殿时,李月晏已经跪在神佛面前。殿中空无一人,李月晏手捧着那一束雏菊,向佛祖祈求着什么。听到阿落的脚步声,他的气息一顿,但阿落故意全身露出破绽,他便也没有理会。阿落走到他身后,装作祈福、跪了下来,不知不觉中,亦将袖口里的三颗银针藏进了手中。

动手之前,阿落看了李月晏一眼。他的神情平和而虔诚,眉宇间竟让阿落感觉有几分亲近熟悉。她不由觉得奇妙,这个人杀死了八千多名投降的苗兵,焚烧了几百个苗族的寨子。像魔鬼一样的人,此时的慈蔼究竟从何而来。

泣真的没有认错人吗?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试探了一句,“李……月晏?”

话音刚落,年轻的武官就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她。

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阿落便知不好。

她抬手,两枚银针直接向李氏面门飞去。李月晏飞快地将身子一侧,千钧一发地躲过了攻击,阿落跳起身来,又将剩下一枚扔了过去。这一刻李月晏从身侧抽出匕首,“铛”地一声,银针竟被弹了回来,阿落向侧躲去,银针擦过她的颈子,瞬时流下了黑色的血。

阿落胸口一紧,心知刺杀失败了,于是快速地向门口退去。不想李月晏更快一步,挡住她的去路,随即抽出了腰侧的重剑,杀势凌厉而来。为了不让李月晏起疑心,阿落没有带弯刀。她躬身将地面上的垫子掀起来掷向李月晏,趁乱拎过一旁僧人挑灯烛用的长棍,与李月晏周旋起来。

就在此关键时刻,阿落突然眼前一黑,被银针划过的伤口如火一般炙热,可痛感即刻变为麻木。她中了自己为李月晏备下的剧毒。

只这片刻延迟,她手中的长棍便已被李月晏以剑挑开。

生死之际,她竟有些安心。

若自己死了,泣便可以活下去——只要他不给自己报仇。

阿落紧闭双眼,等着宿命终结。

可就在此时,李月晏的攻击却骤然停止。阿落全身的力气皆失,视线亦是模糊,只能任其处置。可片刻的沉默后,突然他伸出手,按住阿落颊侧三颗红色的痣,狠狠地擦了几下, “连星……?这可是天生所有?”

阿落感到了对方的杀气骤减,而言语的急迫只让她感到莫名其妙。她嘶哑地说,“我败了,你杀我便是。”

“回答我!” 话音未落,李月晏已经扯开阿落领口的衣襟,她肩侧一道巨大而狰狞的伤口一览无余。将军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分不清是震惊还是欣喜,“月洛,你果然没有死。可你……怎么会连我都忘记了……”

“阿落——”

随着喊声,泣手持弯刀杀进僵着的二人之中。李月晏被迫放开了阿落,泣刀势凌厉,又伴随着数枚暗器一并夹攻,带着几分拼命的架势。李月晏措手不及,只好抵挡着退了几步,趁此机会,泣横抱起阿落,向庙门外面跑去。

麻木的感觉顺着血脉在阿落身上慢慢散步开来,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半梦半醒之间,只隐约听到李月晏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回来,月洛,你的名字是李月洛——苗疆并非你的家,我们一直在等你!”

阿落感到泣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她便失去了意识。

(5)

泣抱着阿落,颇费了一些功夫才甩开了穷追不舍的李月晏。曲折回到了投宿的旅店,他慌张地解药喂进阿落嘴里,又涂在她的伤口上,几次将药瓶摔落到了地上。但为时已晚,毒已从她的颈子处逐渐蔓延开来,一片漆黑向她的脸部伸展而去。而她的体温也跟着迅速上升,热得发烫。

阿落准备的三枚银针是苗疆最毒的毒物泡制而成,只有在中毒后数分钟内服下解药才有转圜的余地。若是麻木感已经扩散,再次醒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泣将拳头狠狠地砸向床头,木质的床板被他砸开了一条裂缝。

思忖了片刻,他抽出刀子,将阿落的两个手腕割破,又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他让两个伤口彼此相对,运起了气息,迫使阿落的血与自己的血通过两个身体循环。

阿落脸上的黑色慢慢褪去,而泣从手腕的位置却开始逐渐变黑。

泣忍受着蛊毒蔓延的痛苦,直到他将阿落身体里的毒素全都吸收到了自己那边,才抬起胳膊。他咬着牙,拼尽最后的力气将阿落的伤口包扎好,随即一头栽倒在床边的地面上,痛苦地翻转着自己的身体。

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在和蛊毒战斗着。不知道是月顶蛊,还是自己的意志。七日之约可以让他不死,却不能抹去他挣扎在生死之间的痛苦。

他希望阿落活下去,而他也希望在阿落的未来中,有他的陪伴。

对啊,因为他们的人生是交织在一起的蔓藤。

不知过了多久,阿落才慢慢醒过来。泣趴在她的身旁已经不省人事。

她伸手将自己的毯子盖到泣身旁,这细微的动作让他骤然醒来。他的双眼泛着血色,俊秀的面孔也是一脸狼狈。见到阿落睁着眼睛,他才松了一口气,“你可是差点死了。”

阿落“嗯”了一声,又转了转手腕,“你帮我放血了?又是你救了我。”

泣顿了顿,不露声色地看了下自己的手腕。那一双伤口已经好了,他敷衍地笑笑,没有提自己与她换血一事,只安抚道,“或许是借了月顶蛊之力。”他起身,给阿落端来一碗粥,随即又在她身侧展开了地图,“好了,只有三天时间了。我们还有一次机会。”

阿落在他身边小口地喝着粥,泣径自说了下去,“这次在镇远刺杀失败,李月晏出门一定会更加小心。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冒险去闯军营。但不用你之前的计划。我们一并换上明军的衣服,趁夜入营。我来刺杀,你在帐外接应……”泣说了一半话,然后停了下来。

“阿落,你在想什么?”

听到自己的名字,阿落突然抬起了头,怔怔地说,“泣,我那个时候快晕倒了,或许没有听清楚。你听到李月晏叫我的名字了吗?他叫我李月洛。”

“没有,阿落,你听错了。”泣把头侧过去,假意去拿身边的茶,“你是苗人,你怎么会觉得他在用中原的名字叫你。”

阿落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只是想,李月晏真的是那么十恶不赦的人吗?

闻言,泣手一抖,滚烫的热茶洒落在了地图上,又滚落到地面。

阿落担心地想要去帮忙,却被泣用手狠狠打开,他将杯子重重放下,“李月晏是杀害数千人的魔鬼,苗疆的敌人。你想想死去的人,阿青,阿游,素……都是为了炼这只月顶蛊。”他按住自己的心脏,直到指节泛起青白,“而我们用自己的生命养着这只蛊,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敌人,李月晏!”

他猛地站起身来,走向门外。

呼吸声如同重鼓一般敲打着他的胸腔,不安、犹豫、愤怒纠缠着一丝恐惧伴随着他。

那神秘银发少年的话似乎就在耳边回响,“这世上每个人都应为自己的人生打算,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命运的骰子在下一秒会转向哪边。”

他伸出手,狠狠地将苗刀抽出来扔向对面的树干。

“啪”地一声,刀身深深地嵌入了树里。身后传来了微弱的脚步声,泣猛地转头过去,是阿落不知所措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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