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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约(出书版)(60)

她抬头,看看身旁几株刚刚开始绽放的樱树,“这些树是我们一起种下的。战死的士兵带着来自他们家乡的树种。即便是敌人,这也是他最后的留念。我们就就将它种在了这里。”

“这些年来,城市越建越大,人也都不认识彼此。只要不与任何人发生联系,我就可以一直隐藏下去。”她顿了顿,又抬起眼,“但却和你有了交集。你拉了一手动听的小提琴,和纯乾一样。他也喜欢音乐,他也会拉小提琴,虽然或许没有你拉得那么好。但你们拉动弓的姿势真很像。”

这漫长的故事,好像一瞬就讲完了。可过了好一会,夏端那边依然没有声音,他的脸色苍白,就好象站着都有些勉强。佐苦笑了一下,夏端似乎相信她的故事,她应该感到开心,但看到他这样震惊的样子,心里却还是会有几分失落。

“所以,请你帮帮我们。告诉我,纯乾在哪里。”

夏端沉默着,仿佛思考着什么。而这沉默仿佛在佐证他了解什么。佐屏息不敢多说,就让这静默延续了下去。就这样过了好久,夏端抬起了眼,

然后他抬起眼,“你真的想知道吗?知道后,你不会后悔吗?”

佐一怔,随即移开视线,有些不安地说,“或许他当时离开N城变没有逃出去,或许他已经去世所以无法过来……”最终她坚定的眼神,抬起头来,“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你说吧。”

夏端低下头,良久,他缓缓地说,“宣家的嫡系每一代的名字中字都有族谱可循。纯是我祖父那一辈的中字。而纯乾……正是我的祖父。他在战时回国,在家族内掀起轩然大波,却平安活到了古稀,数年前才去世。他早前一直住在北部的本家,因此从未回到N城居住。”

佐愣在那里。

似乎听不懂夏端的话。那一刹,这名外貌看起来只有十七岁的少女,仿佛被夏端的那短短几句话击毁了。她面容上的活力、红润、期待在一瞬间骤然褪去,就好象十二月的大雪骤然吞噬了所有的生命力一般,她眼中的光芒熄灭了,随即就好像在那一秒老去了。

“纯乾没有死。他平安地去了S城,平安地结婚、生子、寿终正寝,但他一直没有回到N城。“

他们有这样一个约定,支撑着她漫长生命的约定。但只有她一个人在认真地遵守。

她捂住面孔,蹲了下去。她颤抖着,起初好像秋风下瑟瑟发抖的小树,紧接着,变为了狂风怒吼下的海浪一般。她猛地抬起头,纤细的双手狠狠地捏住了夏端的脖子,她的眼里满溢出了接近血红的光芒,她张开嘴,露出微微尖锐的獠牙。她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声音就好象从地狱之中涌现上来,“为什么!”

狂风吹过,与纯乾种下的樱花在那一刻漫天飘散。佐深栗色的头发在风中散开,就好像变为了世上最残暴的存在。她的手腕十分纤细,此刻却迸发了从未有过的力量。

夏端的存在,是纯乾背叛的象征。

她无暇顾及自己的力量是来自何处,只能感到来自心底的一波又一波,说不出的、交织的无奈、沮丧……恨。想到这里,就好象被巨大的怪兽附体一般,她的手指不由更加深入地陷进了纯乾的脖子。飞樱狂舞,风中似乎有谁人带着轻轻的嘲笑。眼前似乎闪过谁的身影,他穿着老式的三件套西装,面色苍白,墨色刘海有些长,遮住了他的面孔。但是从嘴唇和下颚的轮廓,仍然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位十分俊秀的青年。

佐不认识他。但又觉得他十分熟悉。似乎在记忆的某个角落,这个人曾经出现过。

而还未及分辨,突然一股强大电流般的脉冲猛地击向了佐。随即,她的身体就好象被巨蟒紧紧缠绕,四肢咯咯作响,几乎要被纠缠断裂一般。她痛苦地哀鸣,只好松开了夏端,可那巨蟒的力量没有丝毫放松,紧紧跟随她的动作一并缩紧。她一边挣扎,一边用余光看向在一旁蜷缩着身体,大口喘气的夏端。

他的手臂上若隐若现贴着符咒,而蟒状的式神正是从他臂侧伸展过来。

佐来不及反应,巨蟒的力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皮毛下的骨头正在节节碎裂,耳朵似乎可以听到骨头插进内脏的声音。眼前一片鲜红,随即四肢轻松,再转化为浓浓的黑暗。

佐有无限持久的年轻相貌,可受到如此强力的伤害,她依然会死。

夏端是宣氏嫡系后裔,自然身上加诸了保护自己的符咒。佐贸然向他出手,自然招致符咒的疯狂攻击,一招毙命。然而奇怪的是,她没有直接去到三途和,反而落入了漫长的黑暗里。在虚无中,谁在与她对话。他的声音虚幻而遥远。似乎高高在上,可听起来又异常熟悉。像父辈一样慈爱,却又像审判者一样冰冷。

“我的孩子,这是你第二十三次轮回了。夏端、纯乾……你被同一个人背叛这么多次,你还不想回来吗?放弃吧,只要你放弃与他的纠葛,就可以回到我的身边。”

佐不知道自己是否回答了那个声音,因为她无暇顾及对方在说什么。纯乾的背叛就好象一把锋利的宝剑,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一个无法抹去、巨大的伤痕。

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她想复仇。

于是她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我要复仇。”

良久的静默后,黑暗里传来轻轻的叹气声,对方无奈地说着,“孩子,还要多久你才能明白?”

但他没有解释,他要她明白什么。

【6】猎杀

佐再次睁开眼睛时,夏端已经不见了。她静静地躺在樱树下的长凳上,她旁边似乎坐着个年轻人,正轻轻地哼着苏格兰古老的调子。那是一个古朴而纯粹的曲调,牧羊人失去了心爱的姑娘,他翻山越岭,想要去到月亮的另一侧,却再也没有见到她。

佐的心理充满着哀伤,于是她一语未发。

就这样,他唱完了这首歌。随即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度过了这世界所有岁月般的苍老,“这世上并非只有人族。无数不同的它族异类在不经意之间就会掐断某个姓氏的血脉。而宣氏世家,千年嫡血未断,是因为宣氏嫡系从千年前起,便以猎妖之血闻名。血越强大,责任便越重大。为了捍卫家族,他们有义务猎杀异族。千年之来,从无意外。”

“佐,夏端也好、纯乾也罢。一旦知道了你不老的体质,没有主动猎杀你,已是对你的宽容。纯乾放过了你,你为何还来招惹夏端呢?”

佐身体一紧,翻身坐了起来。她抬头看向身边的人,年轻人穿着旧时的三件式西装,他的皮肤如同十二月的大雪般苍白,而头发却比最深沉的夜晚还要更加漆黑。过了很多年,直至今天,佐依然想不起他的面容。他的相貌十分模糊,可与他的会面却一直记忆犹新。

看不到相貌的年轻人,声音里带着悲悯、却又满是冷漠,“夏端、纯乾……你舍不得四月,便只好承受背叛。而只要背叛还在,你就永远逃离不开地狱之君所设下的轮回。”

佐不明白他所说的话,正想分辨,可转瞬狂风吹来,粉色花瓣漫天飞落,空气尤显凛冽,而那个人也消失不见了。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音,佐转头,街角的两侧冲过来了数量黑色的轿车。车子尚未停稳,黑衣人已经冲出车子,向佐的位置跑过来。黑色的队伍宛如乌云,踩过漫天飘落的粉色樱瓣。他们手上都缠着白色的绷带,为首的看起来是与佐年纪相仿的少女,以黑纱覆面,声音甜美,用词命令却冰冷肃杀,“她伤害了少主,抓她的时候,直接下手,不必犹豫。”

这句话仿佛再次印证了夏端的残忍。

是夏端告诉了他们她的位置,是夏端命令他们来猎杀她的。

这是佐唯一能推断出来的。她甚至来不及再想什么,只能快速地转身逃命。而黑色队伍训练有素,很快就分开开来,将街道所有的出入口全部堵住。他们一边形成队形,一边解开手上的绷带,露出手背上以古老文字写成的式神符咒。这符咒十分狠毒,接触到非目标没有杀伤力,但只要一碰触到佐,哪怕轻轻一触,那个人都可以将她轻易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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