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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风(181)

粮道不等于归路,所以,只要能就地取粮,那么在这广袤平原上,商有龙要想困住天风军,势必困难重重。

既然如此,就干脆放弃亲民的想法,行险一搏,以屠城之令,让敌人畏惧,同时解决取粮问题。这也正是为什么浅水清决定屠城的原因。

不能让敌人亲近我,至少就要让敌人害怕我,这是自古作战的一个基本法则。

在满足粮食需要的同时吓阻敌人,总比牺牲自己拉拢百姓要好得多。尽管后者的长期利益很大,但是前者见效更快,生存几率也更大。

当浅水清想明白这一点后,他便开始了血香祭大旗行动的策划,而这一行动,所蕴涵的深意,几乎已经囊括了所有他对历史战争的理解。

第二,就是修改战略目标,放弃攻打月牙河水坝,坚决不跳进商有龙的伏击圈。

苍野望把希望寄托在铁血镇上,本就是一次豪赌,或许他真正压注的对象,不是南无伤,而是那个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能做到的浅水清。

南无伤没有选择,但是浅水清有。

当苍野望给了铁血镇这道进攻令后,他就已经知道,这场战争要想打赢,就必须首先跳出原有的框架,进行一些新的思维。

而新的思维,首先就是要找到新的政治需要。

苍野望想要完整的止水,可相比进攻军完败,什么都得不到,那么拿一个破损的止水也是没办法的选择。

毕竟,有总比没有好。

浅水清会尽量保证大坝无事,但是死人和屠杀却是再不可避免。

所以当浅水清重新为他的皇帝定下他的政治需要时,他就开始不打招呼地行动了。

他的第一步计划,就是祭起血香。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浅水清来了,一个来自天风的魔鬼,以血屠的方式来展开这场掠地之战。

他要让对手相信,他根本就不在乎月牙河水坝是不是会被决堤,他也不在乎这场战争到底会死多少人。

他只在乎一件事:胜利,那怕只有手下几千人,他也要打的止水人处处哀鸣处处伤。

他要让商有龙被民众情绪所逼,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选择,放弃固守的想法,转而出击,那么他就能找到那胜利的契机。

……

对于浅水清的这番解释,洪天启和东光照听得都有些吃惊。

一个好厨子,从来都是客人想吃什么就为你做什么的。

而浅水清,他这个厨子,却主动去决定客人的胃口了。他的理由很简单:你要的那道菜,我做不出来。所以我随便做了点你将就着吃吧。我为你定的口味是先管饱,然后再管好。

假如皇帝的御厨敢对皇帝这么说,他九族都被抄了。

洪天启沉声道:“你屠城的理由,多少还说得过去。毕竟你说得没错,若要解决粮食问题,就势必会和当地民众结怨,既然如此,到不如让他们害怕我们。可是夺坝却是野王之意。你公然违背,总有不妥。”

“陛下的意思是保住大坝,只要大坝不失,则怎么打,其权在我。我军以两万人攻打止水,若商有龙还要被逼到决堤放水的地步,那不用我们出手,羽文柳就该先将他一刀杀了。所以,我们打得他越痛,他追在我们的屁股后面就越急。至于毁坝,除非我们能两万人直接打到大梁城下,否则他绝对不会那样做。何况守坝之事,我心中早有计较,我们不去打,可我照样有办法让止水人决不了堤,只是暂时还缺一些必要的条件而已。”说到这,浅水清神秘一笑。

“可是南督的意思……”

浅水清断然道:“南督是南督,天高皇帝远,连陛下都不搞千里指挥,他南督负责的是右路军,又有什么权利来指挥我。”

东光照立刻提醒道:“我承认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你别忘了还有惊掌旗在这里呢。铁风旗现在是他当家,有他在,怎么打,其权在他,不在你。就算有事你愿担着,只怕他还不愿意让你担呢。”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和两位说一这个情况。洪将军,东将军,我浅水清刚才为大家分析的战局到底对不对,你们可以自己想想,若是觉得有道理,就该好好斟酌一番才是。当然,我也不介意你们现在就去找惊掌旗谈,也可看看他到底同不同意我的说法。”

洪天启沉声问:“若是他不同意呢。”

浅水清悠闲喝茶:“那我铁风旗全体将士,迟早将集体葬送在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第十五章 罢黜

“简直是一派胡言!!!”惊风展盛怒之下拍案而起,案上的茶杯碗筷被他这一掌拍得纷纷跳起,叮叮当当摔落满地。

洪天启在下面一言不发。

“南督的计划,岂容他一个小小营主轻易改变。传我命令,浅水清纵兵屠城,是为大罪。念其有紫心勋章护体,暂不取他性命,但是其兵权必须交出,另派专人暂代。浅水清由即日起,不得掌兵。我已书信一封快马传递孤星城。待到陛下的旨意从苍天城回来之日,就是发落这个小子之时。”

洪天启大吃一惊:“将军不可!”

说着,惊风展大声下令:“闭嘴!此事我已决定,再勿多言。定州之事,皆由浅水清一人所为引起,非天风军所愿。立刻发出通告,号召百姓回归,所有城内子民,凡肯奉我天风号令者,一律既往不咎。我天风军爱民如子,此后一路所经,必善抚民众,绝不行杀戮之事。”

说到这,惊风展长吐一口恶气,这些日子来,浅水清风头太过,士兵们只知浅水清,不知他惊风展,很多时候他的一句命令,甚至还不如浅水清的随便一句话来得有效果。如今终于能在这刻借此机会出了这口恶气,他也算心怀大慰。

想了想,他又对洪天启道:“传令,我军明日出发,准备攻打小商城。”

“遵……将军令。”洪天启无奈叹息着退下。

……

罢黜令下来的时候,浅水清并不在佑字营。

定州府那条用鲜血洗刷过一遍的大道,红得鲜亮,红得令人心中发毛。

夜莺跟在浅水清的身后,看着他用手去抚摸那沾染了一层层血浆的墙壁,不知为何,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心里那层深深的悲哀。

他在将自己打造成一个恶魔,试图让所有的敌人都怕他,惧他,同时也恨他。

她就那样看着他,然后听着他说:“我们的历史,是先辈将士们以血为墨,以骨为笔,以肤为纸进行的书写。他们用生命打造传奇,以灵魂铸就辉煌。无数勇士的光辉与荣耀在杀戮与死亡中诞生,然后在时间中沉淀,消亡……一个人,一辈子只能活一次,有些人活的安宁,有些人活的壮烈,有些人活得平庸,有些人活得精彩。”

“我的父亲告诉过我,人这一生,还是平庸些的好。因为太过精彩的生活,总是伴随着一些痛苦与不愉快的经历。他希望我活得开心,而不是太过精彩,但结果,我却走上了与他期望相反的道路。”

“我浅水清从军到现在,不过是短短半年的时间,所杀过的人,却以万计。但从未有一次,象今天这样,纯是为了杀人而杀人。父亲他说得没错,有些事做得多了,也就习惯了,麻木了。到最后,丧失理性,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或许有一天,我会成为疯子;或许现在,我就已经疯狂,却还不自知……”

夜莺忍不住道:“血香祭大旗的目的是震慑而非杀戮,你曾经跟我说过……”

浅水请扬手止只了她的话:“我曾经跟你说过很多,但是任何借口都不可能改变我们杀戮世人的事实。夜莺,做人可以欺骗天下,却绝对不能欺骗自己。血香的意义所在,我比你更清楚,可那不能改变事实。今天,我站在这里反思己过,不是打算停止祭旗,只是想告诉你,象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去爱,不值得去守护。你要是想清楚了,就趁早离开我,趁早离开这残酷的世界。我浅水清是个疯子,那惊风展却是个蠢货,他绝不会同意我的计划,所以等我们离开定州,全面进入止水之后,铁风旗所面临的危险将一步步来临。你若肯在这时离去,就还有最后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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