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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风(50)

坟前的两块墓碑,都已插满了兰花草。

老人痴痴地看着那两块墓碑。

一块上面写着“母戚兰之墓”。

还一块则写着戚天佑的名字。

老者看着墓碑上的名字,眼神中充满了哀伤。

“他是怎么死的?”老者沉声问。

浅水清便把自己从初遇戚天佑的情景一一说了出来,从驻马店一直说到沙河屯,只听得老者须发贲张,血气沸腾。

待到浅水清连自己一刀杀死衡长顺的事也没做隐瞒,一口气全说出来的时候,那老者深深看了浅水清一眼:“你说是你杀了衡长顺为佑儿报仇?!”

“是。”浅水清凛然回答。

“难道你就没想到过这样做的后果吗?”老者森然问。

“士有所当为,有所不为。戚大哥为救我第一旅而死,我不能就这样看着衡长顺逍遥自在。”

“那你大可等今后再找别的机会下手,就这样莽莽撞撞地杀了他,一旦被上官知道,他还不立刻要了你的小命?”

浅水清嘿嘿一笑:“当日戚大哥身死,我心中悲愤杀意正是最烈之时。若是在这个时候做事仍要顾首顾尾,那即便今后衡长顺就那样躺在我的面前,我也未必就敢挥刀动手。更何况衡长顺日后也未必就会放过我,又怎么会给我机会杀他?古往今来,人们做事,总能为放弃而找到种种理由,到最后的结果却是一事无成。可这个世上,做事哪有这许多好顾忌的东西?既然当日我有机会杀他,若是就此错过,只怕以后都再难有机会。做人与其这样庸庸碌碌,后悔终生,到不如干脆利落,一刀了断。我浅水清可以死,但不能死得有遗憾。这……正是戚大哥教我的。”

老者一时听得无言,只觉得浅水清看似卤莽的行为背后,其中竟隐含着莫大的深意。

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全是狗屁。当兵的人,正所谓今日不知明天,做事讲的就是个痛快。不求天长地久,只求片刻拥有。倘若浅水清当日不杀衡长顺,日后在战场上,还不知道是谁杀谁。上了战场的人,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袋上玩命的人。连命都敢玩了,又哪还有这许多顾忌和考虑?反到是那左顾右盼,前瞻后瞩的人,在考虑了得失权衡之后,终于做出个杀不得的决定,其结果却可能是一转身就已被人用刀把脖子都给削了下来。

当日浅水清敢杀衡长顺,就是知道自己已经和衡长顺撕破脸,再没有转圜的余地,既然如此,到不如借着没来得及被他拉拢的军心,早下手为强,除了他,为戚天佑报仇,也为自己除掉一个后患。就算事后被上官追查责任,有云霓在暗中伺服,有众军将为自己求情,或许依然能有一份开罪之机。

所以,他当断立断,再不犹豫,一刀便要了衡长顺的命,为戚天佑报了仇,也为自己树立了一份威信。

只是他自己都没想到,全卫所有官兵竟然会一起把这件事压了下去。这也正是欺衡长顺新来乍到,没有根基,否则要想近千人为他遮满杀官大事,当真是痴人说梦了。

对于浅水清说杀便杀的魄力,老人也有几分叹服。

此刻老者点了点头,说道:“难怪天佑会把千人斩传授给你。练千人斩者,首重气势。正所谓虽千万人而吾往矣!要有百战不败,死不言退的斗志和精神,才能仗手中刀,纵横于沙场之上。天佑的为人过于老成,做事有时缺了股子狠劲,这千人斩的威力,在他手中其实并不能真正发挥出来。我看你一脸文弱的模样,却是个敢拼命的主,难怪敢抱着碧空晴往火坑里跳。这千人斩在你的手中,或许可以发挥出它应有的威力。”

老者不否认自己就是当年的狂龙武士,所以说起话来也就放开怀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很显然这老头是个典型的武痴,一旦说起武学上的东西,立刻就着了迷,入了魔,滔滔不绝,喋喋不休。不过好在浅水清本身对千人斩也有许多问题,正好借这机会请教老头,两个人一时间聊得兴起,竟浑然忘了天色。

待到夜色临近,米家坡升起一股氤氲雾气时,两人才发现聊得过于投入,竟错过了回去的时间。

搞笑的是,聊天聊到现在,浅水清竟然连老头的名字是什么,和戚天佑到底是什么关系都不知道。

虽说猜也能猜出来一些,但毕竟不是对方亲口承认的,总有些不靠谱。

于是浅水清笑道:“哎呀,是我太无礼了,到现在还没请教老人家高姓大名。”

老者挥了挥手说:“我的名字,今天就不告诉你了。以后你自会知道。至于天佑嘛……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他和我是什么关系了。”

浅水清点点头:“逝者已去,还望您老节哀。我还有事要回军营,就先告辞了。”

老者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在这里再坐一会,陪佑儿……说说话。”

浅水清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转了回来。他说:“对了,戚大哥临去前有句话要我转告给您。”

“什么?”

“他说……他原谅你了。”

老者的浑身一颤,再说不出任何话来,惟有两行浊泪划过脸颊,漫入漆黑长夜之中。

第三章 寻衅

蹄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们。

“起来,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好象有人闯营。”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闯虎豹营?”

“不知道,快起来看看。”

在纷纷嚷嚷中,刚刚才睡下的虎豹营士兵又纷纷穿上衣服走出营帐。

一队血色飑骑奔流汹涌,片刻间已将整个营地团团围住。他们显然是刚从前线下来,为首的一个,粗眉大眼,满脸杀气。

“洪天启在哪里?让他出来见我。”为首的将军大吼。

看盔甲上那个凸起的虎头斑纹,昭告着所有士兵,此刻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虎威将军。

天风军制中,游击将军或骠骑将军领营,掌旗者拜虎威将军,骁锋将军,纵队长拜伏波将军,熊罴将军,镇督拜龙骧将军,靖逆将军,羽林将军。军帅拜大将军。

也就是说,对方至少是个掌旗。

此刻天尚未大亮,洪天启也正睡得朦胧,突然间遭遇闯营,心头火起。

出帐一看,脸色微微一变,拱了拱手,他说:“李规将军?你不在前线驻扎,怎么夜闯虎豹营来了?”

李规嘿嘿冷笑,声音阴冷酷寒如天边积雪:“我在前线打仗,有人却在背后捅我的黑刀子,你说,我怎么能不回来?”

洪天启脸色阴郁如这刻苍茫的天:“李规将军,我不明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阴婺的笑声如夜鹰啼嘶:“衡长顺是怎么死的?说!”

洪天启脸色微微一变:“一个半月之前,他在沙河屯领兵杀敌,不幸战死沙场,这件事我已经上报了镇部,怎么?李将军还有什么意见?”

“胡说!”李规大吼,手中马鞭抽出空气的嘶鸣:“衡长顺是百战老兵,老于沙场。他打了那么多年的仗都没死,怎么一跑到你们虎豹营来,头次出战就会战死?你当老子是瞎子傻子吗?”

洪天启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李规将军,这可不是一位掌旗应当说出来的话。盘山战场,多少英雄豪杰都埋骨于此。怎么,你的妻弟是英雄,别人就不是了么?难道别人死都是正常,你的妻弟死了,就是不正常了吗?我手里还有一个入军比你妻弟时间短,杀敌比你妻弟多的战士,也死在战场之上。他死时,连英魂陵园都没能进入。我又找谁说理去?”

李规的眼中,飚射出森森杀意:“衡长顺若是无用之人,早死了千百回了。沙河屯一战,事出蹊跷,我绝不相信衡长顺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此事,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士兵群中传出一个声音:“李将军以为虎豹营是什么地方?想查就查的吗?虎豹营隶属铁风旗,不归血风旗管辖。李将军要管虎豹营的事,自身是不怕别人说您手伸得太长了些,可是战将军会怎么想怎么看,难道李将军就不用考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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