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冁嬮(29)

作者: 辴孍 阅读记录

数年之前,她收摊归家,途中为恶霸劫色,幸得风潇游英雄救美,这一场邂逅便是缘起,之后由浅入深,关系也就隐晦起来。微妙了一段时日,风潇游得卢彦青睐,看中习武之资,入了笑岸峰学艺,自此二人暂别了一时。待他在笑岸峰正式入派,奠定了名位,顺带同卢卉相识相知相互调风弄月了几番,便脚踏两条船,牵线搭桥,将满柔的生意扩展到笑岸峰伙食膳房,专为本派提供青菜,二人便再续前缘。

但只续了了日,他便给师尊遣下山去历练,待久别重逢时,一切均物是人非,满柔非但性情大变,更得知他与卢卉牵扯不清,竟生杀人之念。

他将卢卉安顿妥当,曾去温家探访,可孤零零的茅草屋中只余两担糜烂腐败的青菜,除此之外空空荡荡,再无一位怯生生娇滴滴的红颜候在那里,等他风花雪月了。

温满柔出生贫寒,毫无武艺傍身,卢卉即使再不济也终究是习武之人,绝不至任由她戕害宰割,却是给人封了魂门、膈腧、百会、三焦等诸般大穴,才至全身乏劲,给满柔制服无力抵御。

那时,允隈已入了笑岸峰,拜在鹭扬门下,却不知何由结识了满柔,也是他出手制服卢卉,相助满柔铲除情敌。而如今满柔失踪,定然同他有关!

允隈此番一败涂地,负伤甚重,风潇游顺着血迹直追入后山密林,血迹却在一片枯叶堆中戛然而止。他在林中兜了几个圈子,徒劳无功,已彻底失了线索。

遍寻不获,风潇游往一墩大石上颓败一座,目光望向远处渐渐坠入崇山峻岭的晚夕,残霞如血,直如他此刻的心绪一般,即将堕于黑暗。

“满柔……”他此生,最对不起的人。

荒山野岭的黑暗中,一块块长满苔藓的石碑横七竖八,坍塌断裂,上面或多或少雕刻了些许痕迹,有人名,有祖籍地名,竟均是墓碑。

萎靡干枯的漆树枝上,有寒鸦孤鸣,树下密密麻麻堆满无数具死尸,皆已腐烂生蛆,发出中人欲呕的恶臭。这地方,是笑岸峰山麓下的乱葬岗。此地方圆百里皆有村民寄居,人口繁多,群居成镇,有些无亲无属的死人没人收尸,购棺入殓,便被丢进这乱葬岗中。恶霸杀人、贼寇放火,也是将残害之人抛尸于此。

乱世之中,即使有笑岸峰等三教九流门生惩奸除恶、劫富济贫,亦难保人间太平。

“八十丈……还有八十丈,再坚持半刻钟就好了……我不能死……即使要死,我也不能曝尸荒野!”

坟茔群中,死尸堆里,一人四肢并用似游墙壁般孑孓蒲伏。他遍体泥泞,污垢裹身,一寸一寸朝某个方向缓慢爬行。手脚踩入腐尸烂体,蘸了满手驱虫,他亦无暇顾及,只是口中不断计算着自己目前所在之处于目的地的距离,估摸着还有多久能够抵达。

两个时辰之前,允隈给风潇游一掌击中檀中要害,本以为自己就此一命归西,岂知也正是风潇游这凝聚毕生功力拍出的这一掌,替你暂时抑制了逆行失控的真气,不至当场丧命,也是阴差阳错之下,风潇游偏偏击中檀中之穴,掌上劲力贯胸而入,撞上他体内九老所渡之力,两股雄浑充沛的力道互消互抵,竟玉石俱焚,双双威力骤减,他也得了苟延残喘之机,因此爬行了个把时辰竟还未死。

但这两股真力委实强悍,以他孱弱之躯,如何承受得住?虽一时未毙,却也命不久矣,终究是难逃一死。

何曾想,个把时辰之前得意洋洋意气风发的人,转瞬之间,已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事态更迭,瞬息万变。

足踝经脉在真气失控时已被崩断,双腿无法再行站起,而右臂残废,为今只能依靠左手独臂与双膝匍匐前行。他非但遍体泥污,更是鲜血淋漓,有些是口中喷溅而出,更多的是被尖刺荆棘所扎,嶙峋乱石所硌。他为藏匿行迹,专拣后山无人蹊径而行,血迹掩在枯叶烂枝中不易令人察觉,即使有人追来,也不能那么轻易便找到他。

何况他在半途便褪下外袍埋于枯叶堆中,所过之处已无血迹,即使后头仍给刺得鲜血淋漓,那也是在一段距离之外,到了乱葬岗,血迹于腐尸混淆,便更找不到他了,旁人只会以为他已死于非命,也不会煞费苦心的去找。

脑袋里昏昏沉沉,允隈已感觉不到身体的痛楚。只是神思中再也抽不出多余的空隙去遗憾,脑海里剩下的唯一不过是一个女人弱柳扶风的背影。他追求名和利,也同样憧憬风月之情。他其实并未体会过多少男欢女爱,可于世人别无二致,依然向往他们口中所谓的良辰美景。

有人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白首不相离。他觉得真俗,那些人也是妄想,悲欢离合,人又如何做的了主?就像他如今,为了仇与恨,为了抱负实志,为了活得耀眼一些,什么事都做了,最后仍不免惨败,只能叹一句人算不如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