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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客(117)

作者: 假日斑马 阅读记录

甲板上布满晨曦的光晕,宗炀小幅度地朝颜鹤径挥手,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苍白和无力。

他还真是晒不黑啊,颜鹤径有些苦中作乐地想。

民宿中的住客毫不知情,认为宗炀只是单纯结束旅途。林少还颇为伤感,因为宗炀临走前竟没有跟他告别,他们此前关系一直不错,最后几天也没能一起相约冲浪。唯露露看出其中端倪,她知道宗炀没住满时间就走了,追问颜鹤径,颜鹤径随意说宗炀有事回家去了,露露才不信呢,傻子都知道宗炀对颜鹤径有多执着,只有颜鹤径以为她不知道。

粥粥和思怀大学即将开学,也在第二日退了房。

临走前,思怀问颜鹤径:“宗炀有重新追回你吗?”

颜鹤径不知道该怎样定义他和宗炀的关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思怀又问:“你知道他怎么跟我形容你的吗?”

颜鹤径心虚,担心从思怀中听到某些稀奇古怪的形容,那样他会尴尬死。

“他说你是他很特别的存在。”

“就这样?”

“就这样,但是我觉得有点感动呢,特别就是生命中的独一无二,谁都没有办法代替,粥粥都没有对我说过这种话。”

没有办法替代。颜鹤径细细品味这句话,百感交集。

他时常会想象宗炀这几年的生活,他失去音讯的那些日子去了哪里?做了哪些事情?没有工作的情况下他靠什么养活自己。有太多种构想,皆是不太美好的生活,颜鹤径清楚宗炀这两年过得痛苦,比他痛苦许多倍。

可人不能用谁比谁苦去判断对错,不管出于怎样的理由,宗炀伤害过颜鹤径,让颜鹤径困于此中度过了一段消沉时光,他没办法忘怀,也从不赞成让自我痛苦的成全。颜鹤径是绝不让自己遗憾的那类人。

从宗炀离开海岛以后,他变得有点不配合,宗俙认为是因为离开了颜鹤径的缘故,心想以前不见面还好,见了面就彻底忘不掉,颜鹤径不可能和宗炀在一起,因此宗炀又会长时间不配合下去。

不过宗炀也不是全然拒绝就医,他提出要去看看商漫,宗俙有些担忧,她觉得宗炀的情绪或许会又崩溃,但宗炀很坚持,他说这次发病也不都是因为商漫。

商漫的骨灰葬在老家,和他们的父母处于一片墓区。下葬时舅舅赶来,老泪纵横地说了许多怨恨商漫的话,最后还是歉疚,对宗俙说:“这下我后半辈子都要永无宁日了,我害了她,真的害了她。”

其实不存在他害了商漫,宗俙明白,那时的商漫已无人可以拯救了,她自己都舍弃了自己,没有比这更绝望和无法回头的情况。

至于宗炀想来墓地的原因,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宗炀曾在商漫家里住过一小段时间,那时他从蔚市跑出来,无处可去,兜兜转转找到了商漫。宗炀背着包,提出要借住,商漫格外惊讶,问原因,宗炀说宗俙让他去医院看病。

“哦,他们说你有病。”商漫一看宗炀那种迷离的状态就懂了,真让她给说着了,精神病的基因代代遗传下去,不过他的儿子好像是个同性恋,这很好,基因到这里就断了。但商漫又想到宗俙,万一宗俙生出来一个神经病怎么办?算了,那也不关她的事了,那时候她可能已经入土了。没想到她比她想的更早入土。

宗炀点点头说:“对,她说我跟你一样。”

“你觉得自己有病吗?”

宗炀犹豫了一会儿,说:“可能有吧,但我不想去医院,所以我没地方去了。”

“那就不要相信他们的话。”商漫咧嘴一笑。

起初商漫有些纠结,她只有一间房,并没有一个足够的空间容纳长得很高的宗炀,宗炀说他可以睡沙发,商漫同意了,清理出了她堆积如山的沙发,作宗炀睡觉的床。母子之间极少有长时间的谈话,宗炀总是在昏睡,窗帘遮住客厅,没有阳光透进来,屋子像一个废弃阴暗的仓库,宗炀是只在夏天冬眠的动物,偶尔醒来他会出去游荡,好几天不回来,商漫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并不想知道,她对此有着熟悉的亲切感,一切都由命运决定。

宗炀在那个时候开始学会抽烟,并出现了酗酒的迹象,这发生得太过自然,似乎他是个天生的酒鬼,生下来就会喝酒。因为商漫家中有源源不断的酒,宗炀从不缺酒喝,喝酒能让他快乐,也能让他镇定,他失眠时唯有酒精能治愈他,他在酒精刺激下飘到了天上,成为洁白的云,或许会马上见到上帝。

商漫家经常出现一个男人,是个光头,牙齿很黄,两个眼睛像鱼一般凸出来,瘦骨如柴。他见到宗炀时嘴角总噙着冷酷的笑,宗炀有次听到他对商漫说,你的儿子长得好看,不考虑让他出去赚点钱吗?宗炀对他一阵乱骂,说操你妈的,去死吧丑东西。甚至差点打死他,论打架光头不是他的对手,他太瘦弱了,搞不懂商漫看上他哪一点,可能就是因为足够肮脏,比宗望桥还肮脏。宗炀没想过自己能骂出一连串那样脏的话,确信自己有病,但是这屋里他不是最有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