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倾城(9)
一轮新月挂在夜空中，镇上一如既往的安详。
叶清时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叶清晚和孙景文了，白日在镇上他都刻意回避着，尽量不要碰到那两人，不要听到有关他们的消息。
饭桌上的气氛一直僵硬得很，空气都快要凝滞了，只有筷箸碰触瓷碗的声音，叶清晚也并不在意家里人的看法，勤快地帮孙景文加菜，弄得孙景文一脸的不好意思，叶夫人一脸不悦。
上次伤着叶清晚的事好像就被翻了过去，大概是现今叶清晚和孙景文的事情沸沸扬扬，他们也都没心思再去管以前的事了。
叶清时一顿饭吃得好不自在，虽说每一次在叶府都这么不自在，可是那跟叶清晚和孙景文就坐在旁边亲密无间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一顿漫长的晚饭终于吃完，叶清时便也不想逗留，正想离开的时候却被叶清晚叫住了。
“哥哥。”
叶清时回过头，孙景文跟在叶清晚不远处，“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叶清时心中一紧，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叶清晚一把拉过他，“哥哥，我和景文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叶清时点了一下头。
“哥哥，叶家不能断后，你是知道的。”
叶清时紧了紧手里的佩剑。
“我是不可能为叶家留后了，只能靠哥哥你了。”
叶清时心中咯腾一声，眼神越过叶清晚，看向了他身后没什么表情的孙景文。
“哥哥你也不小了，我知道掌门不嫁娶会对修为更好，可是爷爷也一样娶了奶奶啊，以后在虚无峰也好有人陪着你。”
叶清晚说得没错，叶家不能绝后，如果不是叶清晚，那就只能是他了，可是娶妻，他连想都不曾想过……
再开口时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是爹和姨母的意思吗？”
“是我们商量了好久，全家人的意思。”
全家人……也包括孙景文吗……
叶夫人起身说话了，“这事也怪不得清晚，你本来就是叶家子嗣，为叶家留后是应该的，姑娘我都给你选好了，村口那位王姑娘，年满十八，又贤惠又温柔，八字与你也相称，我看这门婚事就早点应下来吧。”
白龙镇就这么大点，每个人他当然都认识，叶夫人所说的那位王姑娘，名叫王琴，自小母亲就病故了，父亲是位樵夫，以砍柴将几个兄弟姐妹拉扯大。
叶清时对于姑娘，对于相貌都没什么概念，在他看来，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一个样的，只是有着不同的名字和不同的身份，在他眼里，这些都只不过是个分辨人的代号。
他看着孙景文，喃喃道，“娶妻，你觉得好吗？”
孙景文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径直问自己，笑着答道，“当然好，这是喜事啊，清时也该有个人陪了。”
叶清时握着手中的佩剑，低垂下眼睛……他说好……那就是好了……娶妻生子……为叶家留后……
“全听姨母安排。”
第10章 第九章
叶清时娶妻的事情一下传遍了整个镇子，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皆道王樵夫的女儿好福气，能嫁给叶清时这样的人。王琴自己也春心荡漾，她自小就对叶清时心生崇敬，做他的妻子简直想都不曾想过。只是叶清时，好像没什么反应，还与往常一样的出行，也不见得有多高兴多喜欢，依旧那副冷冰冰的脸，村民想去祝贺他都被那冰冷的气场给隔了回来。
对叶清时来说，娶谁根本都不重要，这些事情就像他被带去虚无峰做掌门，一辈子守护这个村庄一样，是既定好的，他命运里注定的，他不能更改，只能接受。如果说娶妻……这世上有谁不一样的话……他心里浮现出一个人的容貌，随后又将那人迅速抹去……就让他永远埋在心底……
“大公子！大公子！”刚一下山，便有村民急急忙忙跑过来。
“怎么了胡伯，慢些说。”
“哎呀不能慢呀！那，那二公子和孙公子都在村头打，打起来了！”胡伯气都踹不过来，一只手指着村头处。
叶清时一脸疑惑，“他们为何要打起来？”他们不是……好得很么……
“不，不，不是他们打起来！”胡伯急道“是他们和雪妖打起来了！”
“什么？！”
“这次来了好几只！说是要带走二公子！”
本来准备立刻动身的叶清时，听到后半句话后，竟起了犹豫，手下没意识地摩挲着孤鸣的剑身……
“怎么了大公子，您快去看看呀！”
叶清时这才回过神来，木讷地提着孤鸣前去。
刚到村头，叶家二老也急匆匆地赶到。
有四只雪妖，孙景文已和他们打成一片，护在叶清晚前面，叶清晚虽然功夫不精，但也能稍作抵挡。
不远处的田坎上，倒是站着两个没事人，一人黑衣短衫，恭敬地站着，另一人红衣白纱，一把玉骨折扇摇得好不自在，回头看见他，笑得很好看，“还可以再来晚一点。”
叶清时当然懂他这个话的意思，再来晚一点，让叶清晚被掳走。珞王做事向来随性，可他叶清时不能。
叶清时没理他，提着剑准备上前，却被折扇挡住。
“清时无意请陛下相助，也请陛下不要阻拦。”
“诶，我可是在帮你呀美人。”收回折扇，修长的手指抵上叶清时胸口，“你这里可在说，不想救呢。”
手指触到胸口的刹那，叶清时心中一震，那漫天的灰暗情绪像要破壳而出。他赶紧推开千月，别过头往打斗处走去，一刻犹豫的时间都不能留。
孙景文应付这群雪妖已经很费力了，还要护着个叶清晚，一见叶清时跃了过来，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两人皆是以一敌二，剑气四溢，难解难分。孙景文护着叶清晚道，“清晚，你快回去。”
叶夫人也急道，“清晚！快过来！”
叶清晚看了一眼和孙景文联手击敌的叶清时，并不打算放下手中的剑，“不行！我不能丢下你！”
“清晚，快听话！”孙景文轻轻一推，想把叶清晚送回去，叶清晚却不依。
叶清时瞥了他一眼。
“陛下真的不要出手相助吗？”非禹倒是挺急的，这叶清时弄伤了可怎么办，那心还能不能用了。
千月惋惜地摇摇头，“来得太少了，”像是没有听到非禹的话一般，“哪里打得过叶清时啊。”
非禹无奈，原来他的主子还在这等着他们两败俱伤，把叶清时掳回去呢。
苍山
离白龙镇不远的山路上，一小队人马行过。
为首的男子身着湛蓝色华服，神色威严。
再往前行一点就快到了那条路……
思绪飞回几年前那个月色朦胧的晚上，那个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人，也是这样骑着马，带着他经过了一个小村庄边上的山路，他说要去一个叫翠峰的地方看夜色，他说要捡一块叫松涧的石头。他，还好吗……
思及此处，鹭萧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眼神变得凌厉。他杀了裴子瑜，而自己还在想他过得好不好？可笑。
“陛下，”近卫道，“前面快到白龙镇了，镇上似有妖气。最近这山里的雪妖似是到处作乱，白龙镇都是些淳朴的村民，陛下要过去看看吗？”
“那是别人家的事。”
“白龙镇一向少与其他部族有交集，陛下若是帮他们击退了妖怪，说不定镇里的人也会臣服于陛下。”
鹭萧想起那小镇的样子，一个很小的镇子，也都是些勤苦劳作的凡人，除了那山顶上的掌门，于他毫无用处，再者，离秋水太远了，没事找事。
“不是有叶氏吗？”\'
看着自己陛下兴趣缺缺的样子，近卫只道，“陛下说得在理，且听闻赤羽王近日也常在白龙镇，属下多虑了。”
鹭萧一顿，眯着眼，“你说谁？”
近卫有点懵，“赤羽王……”就是……去年才继位的那一个……就是……风评不怎么好的那一个……就是……曾是您师傅的那一个……
秋水城里很少人知道鹭萧和千月的那些事，只道鹭萧少年时在千月身边待过，后来就少有来往了。长天城里那位王传闻是很厉害，可是为人似乎不怎么好，想来也是如此自家陛下才和他断了关系。
“千月？”鹭萧挑眉。
近卫点点头，这世上还有第二个赤羽王么。
“过去看看。”
“嗯？”
近卫还没反应过来，鹭萧已经往白龙镇方向行去了。
果不其然，刚到村头，便听见打斗的声音。“你们在此处等我。”鹭萧只带了近卫同去。
周围稀稀拉拉的村民在围观，不远处三个人和四只妖缠斗在一起。明明看起来两个人就能对付的事情，偏偏好像多了一个拖油瓶在里面，才让这打斗没完没了。
行至村头空地边缘，才发现下方的田坎上站着一红一黑两个身影，太过熟悉的背影，刺目的红。那人轻摇着折扇，悠闲地看着戏，可他的长发……变成了深色的红……
他果真在这里……为什么……
“千……月……”喃喃喊出，声音轻得自己都不觉听见。
可他红衣人一怔，回过了头。
鹭萧听见自己的心跳由远及近，很快又被他刻意压制得平静。
连眼眸，也沾染上了红色……他比一年前，更加衰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