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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队(156)

雷震当然想杀掉这四个叛徒,但是他在拾起一把匕首后,却在地上划出了一条深深的横线。

“无论是谁,没有得到我的批准,绝对不许跨过这条横线,否则,格杀勿论!”

没有人敢忽视雷震的警告,更没有人敢忽视雷震手中那把还沾着谢晋元鲜血的匕首。雷震伸手死死抱住凌维诚,无论她怎么叫,怎么挣扎都绝不轻开,他的目光从在场所有人的脸上扫过,迎着他的目光,几乎所有人的心脏都狠狠一颤。

雷震突然扬声道:“余德才出列!”

“杨余水出列!”

“张浩出列!”

“李民出列!”

雷震的声音并不大,他连军人都不是,当然更没有什么实际权力,但是听到他的命令,被点到名字的人,却一个个迅速走出了队列,站到了雷震的面前。

“师父死了,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雷震望着面前这十几个被他点到名字的人,沉声道:“我不知道在军营里,还有多少这样的叛徒,但是我相信以你们的为人和品行,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威逼利诱,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尊严。”

雷震在十几个人的沉默注视下,一字一顿的道:“所以,我把师娘的命,师娘的安全,都交到你们的手里了!”

第一个被雷震点名的余德才排长狠狠点头。道:“团长,就算是牛头马面两位大哥已经找到了你,他们敬你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大英雄,也一定不会强迫你。团长,在这个时候,你心事未了,一定还没有走吧?”

“嫂子有我们看着,保护着。在这里我余德才向您发誓,无论谁想害嫂子,都要先从我余德才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的话,就休想去嫂子一根寒毛!”

说到这里,余德才这条在战场上冲锋陷阵,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都毫不动容的汉子,扬起了脖子,嘶声哭叫道:“团长,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们这些老部下。相信我们这些兄弟。您就放心的去吧!”

在余德才的带领下,十几名孤军营士兵,以圆弧状层层拱护在凌维诚的身边。更有几名士兵,守在了谢晋元房间的所有出入口,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想要伤害到谢晋元的儿子,都绝不可能避开这些保护者的双眼。

直到凌维诚和她的一双儿女都得到了足够的保护,雷震才长长的吁出了一口闷气。说出来也许有点绝情,也许显得太过于现实,但是只有像雷震这种经历过家破人亡的孤儿,才会真正明白,保护活着的人。比保护一具尸体或者是保护一个受到致命重创,生存机率已经无限趋于零的伤员更重要的道理。

雷震拎着那把匕首,大踏步走到了四个暴徒的面前,他低头看着被按在地上,已经放弃了挣扎的叛徒,略略沉默后,问道:“为什么有人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去当狗?”

其它三个人保持了沉默,只有赫鼎诚侧过头。发出了一声充满不屑意味的低哼,当着雷震的面,他甚至向地上重重吐了一口口水。看到赫鼎诚在做了如此天怒人怨的暴行后,竟然还能甩出这样放肆的动作,在扬所有人的呼吸一下子都沉重起来。但是雷震却轻轻皱起了眉头,他看得出来,和另外三个趴在地上默不作声,却因为害怕,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的叛徒相比,赫鼎诚要有胆气得多。

雷震真的不明白,像赫鼎诚这样一个不怕死,拥有成为英雄潜质的男人,为什么能被日本情报机关收买,成为一个卖国求荣的叛徒!

“卖国求荣的人,也许能一时得势,但是赫鼎诚你自己说说,在这个历史上,有几个靠卖国求荣往上爬的人,能得到好下场的?”雷震望着赫鼎诚,沉声道:“别忘了,在岳飞爷爷的墓前,秦桧还跪在那里,受千人唾万人骂呢!你自己不要脸没关系,但是你有什么权力辱没了自己的祖宗?我真的不明白,老天为什么会给你一张人皮,你又有什么资格,成为一个五尺男儿?”

“哼,不愧是谢晋元的徒弟,他别的本事不知道你学了多少,这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的伎俩,你到学了个十足!”赫鼎诚终于说话了,他翻起脸,斜斜看着雷震,道:“别给我说什么为国为民的大话,老子在战场上挨过炮,和日本人拼过刺刀玩过命,也算对得起这个国家了。你也别给我说什么谢晋元是英雄这样的话,他愿意当英雄,愿意去逞能,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干嘛要拖上我们?别说什么委屈之类的话,他至少功成名就了,现在提起谢晋元,谁不知道他是一个抗日英雄?可是我们呢,命拼了,血流了,每天呆在这种鬼地方,拿不到军饷,吃的都是猪食不说,还要在那个什么工厂里玩命工作,而我们的谢大英雄,转手又把我们这些血汗钱大把大把的捐出去,又混了一个坚贞不屈能为人所不能为的好名声。可是提起军营里这些真正和日本人拼命,在工厂里做活的兄弟,我们又算是哪根葱?!”

雷震沉下了脸,面对这样一个连心灵都扭曲的人,他只说了一句话,“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哈哈哈……”

看着雷震已经举起的匕首,赫鼎诚突然放声大笑。

“好,好,好,说得真是不错!”赫鼎诚在这个时候,当真是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他瞪着雷震,一边笑一边叫道:“雷震你知道不知道在淞沪会战之前,我是干什么的?!”

雷震当然不知道。赫鼎诚也没有给雷震猜测的机会。他放声笑叫道:“我是一个卖茶鸡蛋的!我是一个笨得要死的乡下小子,就是一个看到运载国军的火车,为了多赚那么几分钱好攒钱给老娘看病,就敢傻乎乎的往上闯的大白痴!”

“我从来没有到过上海,也没有和日本人打过交道。日本人来了又能怎么样?我娘病了那么多年,天天咳嗽,经常咳出血来,我们却一直没有钱治;我们家的屋顶漏水了。一下雨就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必须在里面摆满盆盆罐罐的来接雨,可是却不敢在屋顶上放瓦片,最多只能涂点黄泥,因为按照乡里的土规矩,房上添瓦,就要交税!每到过年前,债主就会上门,我必须不停的磕头,才能度过年关……我们的日子已经这样了。就算日本人来了。我们的日子还能坏成什么样?换了主子,说不定还能过得更好呢!”

“当然了,国军在我的眼里。也没有什么的,只要他们不抢我们地,买我的茶叶蛋愿意付钱,我管他们是要上哪个战场,打哪门子仗?!”

雷震沉默着,赫鼎诚说的这一切,何尝不是他小时候心里那种个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最真实写照?望着脸上表情狰狞得有若厉鬼的赫鼎诚,雷震也隐隐猜出了他的经历。

“我举着篮子让他们挑茶叶蛋,结果一个排长让我把篮子举高一点。我就举高了一点。他要我再举高一点,我就踮起脚尖,把篮子举得更高了一些,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胳膊,硬把我拽上了火车,我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他就让手下给我硬套了一身军装。然后告诉我,日本人打到上海了,他们要去上海支援。但是部队人数不够,所以要就地补充,所以就把我拽上了火车。”

说到这里,赫鼎诚猛然提高了声音,“雷震你问问在场的人,有多少是和我一样被强行抓进来当兵的?现在到处都在打仗,有选择的话,谁愿意拿上一杆枪,去给别人当炮灰?这天下是日本人地,还是他蒋介石地,和我们这些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可是这事让我们撞上了,不问我们愿意不愿意,也不问我们家里有什么人需要照顾,套上一身破军装,就把我们这条命买了,如果我们逃跑,那就是逃兵,抓回来就算不枪毙,也要被吊起来猛抽,用来显示自己的军法有多威严,我们的命难道就这么不值钱?!大家都说日本人坏,日本人狠,可是在我眼里看来,这些国军的军官们,比日本人更坏,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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