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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队(32)

“哈哈哈……”

在这个时候,马兰却仍然在笑,她在用力的笑,她在放声的笑。如果阎罗殿的生死簿上,已经写上了她马兰的大名,如果牛头马面已经拿着铁链站在了她的身边,如果她已经注定要死在这场密集的轰炸当中,她为国为民舍生取义,她已经得到了父亲的认可,她马兰这一辈子当真是再无怨无悔,为什么就不能笑着走向死亡?!

如果兵是将的胆,将是兵的魂的话,她马兰在临死之前,为什么不能把自己正在沸腾的血液和她的一缕忠魂,牢牢系在每一个兄弟的身上,任由它们星星之火变成燎原狂焰?!

在这样的密集炮声中,在重磅炸弹犹如狂风以骤雨般的地毯式轰炸中,在这样群魔乱舞就连钢铁也开始燃烧的战场上,在这个被一次次反复轰炸的残破土地上,马兰坚定激昂的声音,却始终在战场上反复回荡。

“趴着,千万不要露出头!一露头你就会死!”

“趴着,就算是听到坦克履带辗轧在地面上带出的微颤,也千万要不乱动!一乱动,你就会死!!”

“趴着,瞪大眼睛看着那些轰炸机从我们的头顶飞过,从我们中国的领空上飞过,就算是他们把炸弹投到了你的身边,就算你的身体里钻进去七八十块弹片,你也要给我咬住牙死命趴在地上不要乱动!!!”

“趴着,我们是打不下他们的飞机,我们是够不着他们的战舰,但是我们手里有枪,保护好你们手中的武器千万不要丢掉,只要那些日本兵敢再冲上来,就把他们再狠狠的打姥姥家去!!!”

马兰就这样不停的喊着,但这样炮弹和重磅炸弹雨点般砸下来的战场上,就算是趴在她身边的人,也听不到她的嘶吼。她早已经喊得声嘶力竭,在隆隆的炮声与重磅炸弹落到地上此起伏彼的轰击中,她的声音显得这样微弱又是这样的飘渺。但是随着她一遍遍的呼喊,那些趴在炮弹坑里,趴在丁字形掩体里,趴在尸体堆里的士兵,却在他们的指挥官身上,在她那不断嘶吼的动作当中,找到了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渐渐的,所有人的血液都被不断在身边落下的炮弹和炸弹点燃了烧沸了,渐渐的,他们以惊人的速度习惯了这种死神就在头顶跳舞的感觉,这是一种把生死和最刺激的感官效果组合在一起,形成的只可能属于战场的疯狂乐章。

如果你害怕了,这种乐章,就是你的催命符,就是能把你的意志,你的斗志,你的骄傲彻底摧毁的死神咒语。

如果你疯狂了,如果你兴奋了,这种乐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热血沸腾,最难以自己的天赖之音,就是一个让你可以随心所欲,把自己生命中最阴暗一面,彻底展现而不用有任何顾忌的狂欢派对!

在马兰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和她一起用力的吼疯狂的叫。

深深的吸上一口气,再用力全身力量把它们和自己的愤怒、自己面对死亡的恐惧、自己亲眼看到兄弟阵亡的悲伤一起狠狠从喉管中喷射出去。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嘶吼声中,在这片再没有任何温情,将人类的破坏欲望暴露到极限的战场上,他们的声音渐渐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几乎可以刺进历史永恒的誓言:“握紧手中的枪,趴好了,不要动!握紧手中的枪,趴好了,不要动……”

没有人动!

没有人退!

没有人投降!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发不同口型的炮弹,有多少枚重磅炸弹落到了他们身边,他们更不知道自己脸上的鲜血,究竟是从自己几乎被炮弹震聋的双耳中流出来的,还是其他兄弟身上飞溅出来的。

当沉闷的连环炮击终于停止,这片战场上终于陷入一个短暂的平静时,一个超级大嗓门的声音,继续在战场上空回荡:“小日本,我操你祖姥姥三十六代祖宗羊尾巴的香蕉拔蜡!你们跳进死人坟撬开寡妇门,你们坑蒙拐骗偷,吃喝嫖赌抽,你们老太太靠墙喝粥,就是他妈的卑鄙、无耻、下流、硌硬、沤朽!”

所有人都呆住了,他们不得不承认,这真是聚集了中国五千年市俗文化于大成的集锦,这真是骂得透彻骂得痛快,比捷克式轻机枪火力还要猛烈的弹雨覆盖!

在轰然狂笑中,所有人都要疯了,他们抓着手榴弹,抓着倒转过来的冲锋枪,对着身边被炸翻的石块就是一阵歇斯底里的乱敲,在这个时候,他们看起来哪里还象是一群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他们就是一群疯子,就是一群流氓,就是一群土匪,就是一群活腻了,早就想拿着个手榴弹,和敌人在战场上同归于尽的变态!

在他们中间,唯一没有的,就是那种一听到炮响,就两腿发软声带干涩的胆小鬼!

第三卷 血色兰花 第十八章 唯勇者不惧战(上)

躺在一个弹坑里的马兰,用力拍了拍自己被炮弹爆炸声震得一直嗡嗡作响的耳朵,狠狠一晃脑袋,她抬眼望去,战场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炸翻的泥土和大块的石头,到处都是炸得破破烂烂的尸体,和支离破碎的枪械零件,马兰放声叫道:“花豹,怎么样?”

趴在第一层战壕上的一排长放声叫道:“没事!”

“大傻,活着没有?”

二排排长没有回答,战场上死一般的安静,只剩下火焰在木头上不断盘旋,发出的“噼噼叭叭”的声响,和一群士兵粗重的喘息声。

等待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马兰又放声叫道:“旋风!”

“到!”

“二排排长职务由你接替!”

旋风趴在阵地上,抚摸着自己少尉的军阶,他的脸上闪动着一种复杂的神色。恭喜他,在人才济济的中央教导总队特管营第一连,他终于升职了。

别看只是从副排长升职为排长这小小的一步,但是对他将会产生意义深重的影响。这不但代表他能每个月多领到几块大洋的军饷,更预示着有更多的机遇展现在他的面前。象他这样受过严格训练,拥有系统军事知识,又经历过最惨烈大战的职业军人,一旦调到其他部队,就可能飞跃式的成为少校甚至是中校!

前提是,他得活着从这片战场上走出去!

马兰的声音继续在战场上回荡,“铁壁呢?!”

一向沉默寡言不喜欢多说话,但是面对马兰下达的任务却总能一丝不苟完成的三排排长,嘶哑的声音在战场某一个角落响起:“在!”

“那狂牛呢?”

在遭遇密集轰炸时,把一挺M34重机枪死死压在自己的身体下面,现在正一边指挥弹药手用单手铲重新挖设机枪阵地,一边小心翼翼的用衣袖擦掉机枪上泥屑的机枪排排长,狠狠吐掉一口口水,大声回应道:“还活蹦乱跳的没有挺尸呢!”

每一个回应,都会让马兰找到一丝安慰,直到这个时候,马兰才真正明白了“兵是将的胆”这句话的真谛。没有这些可以将她命令一丝不苟贯彻实施,能够陪伴她并肩拼死作战的兄弟,她又凭什么去抵挡日军必然一波强过一波的凌厉攻击?

“各排排长立刻统计伤亡数字!”

一排排长花豹躺在战壕里,他放声叫道:“一排还活着的,还能喘上一口气拿着手里的枪开火的,还没有被牛头马面拉走的小子们,都给我嗥上一声!由我开始,报数!一!”

“二!”

“三!”

“四!”

……

此起伏彼的叫喊,在这片被炸得破破烂烂,随手抓下去,都能抓起几块弹片的战场上响起,中间还夹杂着士兵们声嘶力竭的笑叫声。

“小媳妇,鬼子的大炮怎么没有把你炸死啊?刚才我听到有人哭爹叫娘了,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已经被吓得尿裤子了?哈哈哈……”

“豺狗你这个烂货还活蹦乱跳的没有挺尸呢,我凭什么死在你的前面?我平时只知道你有一个比狗还灵的鼻子,怎么你的耳朵也能比兔子还要尖,都能在被那帮狗日的炮击的时候,听到有人叫娘了?我真的头大了,因为我想不出来,我用什么样的外号,才能同时形容出你身上兔子与狗的双重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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