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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同人)九结(22)

作者: 之危 阅读记录

认萍生怕疼。

他记得。

怕疼却善于忍疼,人疼得战战,神气照旧宴如,不知上天造人时何故歪了心。是天偏心,却由人偿还偏心之过:屠不辜、戮亲故、居穷途、负詈辱,无一非切肤之痛。历历细数,他静不露机的首座真是忍尽了……常人所不能忍啊。

他无理记得。

南宫神翳一哂,细挲他颊侧血肉,指腹冰凉洳湿。

“检柙婴身……认萍生,何以任平生?乱起名。”他依循故迹轻拭水渍,遂任右臂无力垂落,“疼吗?你会……”

此问是问认萍生,慕少艾不答。

南宫神翳亦憬悟,不与闲话。

“罢了……于慕少艾……无话可问。他与我……无关。”

“祝慕少艾……永不违其节义,永守其……石心木肠……”

殿外天幕俶尔一红,南北之极尽沦十方炼狱。

搅风乱云十数载,崩摧离析于一夜,江湖如是人如是。乱局起于戮,止于戮,百代循序,千秋往复。而风波息止之前,必有杀声撼天。

杀声下处处萧索。

山河萧索。杀声惊翮,鹰鹫行行纵空远去,不遗哀鸣。

青目萧索,恨火扎穿灰翳,徒余莩末残辉。青目执著朝向朦朣人影,唇片几度翕动,终不闻字音,终只得其形,终音形全消。

慕少艾始终不应,只是绷着笑意多一分嫌轻佻、少一分嫌寡淡的惨白人面。他直身凝睇,口中腥甜,唇、颔皆是剑身淌下的心血,忽想起托人送走的铁筝,弦亦染红,时日一久,恐怕只剩烂弦半根。而他随即不想,再想,便忍不住毁全尸之诺,割人头颅。

他留不得这双眼。

看人死当真遭罪。

认萍生非美人不看。南宫神翳确是好看到天怒人怨,但如今再违心也没法说他好看。

慕少艾看了很久。

很久以后,想起有事要做。不想不行,太静。

他揩去他眼角一点冰凉碎光。

他后退几步,驻足片晌。

又上前几步,驻足片晌,双手不复僵麻,欲拢青目,终竟作罢。

“慕少艾,感君之谂。”

我看着你死了,神翳。

认萍生陪你下地狱。

☆、恚

闲人自逍遥,江湖事江湖了,今朝风浪起旦日风浪消,谁惦记谁烦恼,贪嗔痴宜抛。

黑派那点陈芝麻烂谷子,丢江湖放生,小小一尾鱼,是鱼游至老眠江底,还是鱼死江面翻肚皮,日新月异的江湖事不牵记,忘性大的江湖人也不在意。

慕少艾是个没烦恼的闲人。

闲人没烦恼,没烦恼心空空,来去自寻烦恼。

茧之道三路,中道不载于百叶图。南宫神翳拿他的无后路给黑派辟后路,知余众平安,便往泉下折腾首座去了。没有南宫神翳的黑派,自非翳流黑派。首功慕少艾连肉带羹吞光,总得留人一口清汤。他藏起指骨铎舌,剑与匕抛在天之界限,往四方台去,杀了一群人,放了两把火。

一群生不如死的人——气若游丝等死,半痴不颠想死。隐楼遗骸千千万万,拼不起几具白骨。认萍生掌领隐楼以来,药人的名姓籍贯,能问清楚的他都记下了,原是以备身后事,但名姓太多,想勒铭刻姓,天底下没那么大的石头。末了折中:某年某月某地几人,共坟,合祀。日后寒衣中元,酤酒数坛,祭于千尺外便是。

两把欱野喷山的火——隐楼书阁,东西各一。烽烟迟来,熇熇烈火喧宾夺主,声势比沙场浩大。隐楼惨景,天不忍见;书阁秘录,湛患务除。黑派以毒、蛊独峙一方,而群蚁附膻,焉知今夜千兵中蚁卵几何?世间不该有第二座隐楼。

两把火烧尽,终竟往袖雨庐。

烽狼穿宵,分明是人间道上步匆匆,却似火涂道上跑一遭。

袖雨庐不远,烽火恶声还不及烧来。

斗室空壁,相与吊丧。铁筝回还,剩烟筒一管与两半。一管新来,把玩嫌涩;两半是旧侣,某日他心头火起,狠命折断,不如断人五指痛快。

认萍生入翳流后没用过剑,一贯爱使匕首与水烟管。水烟管是风流人的常好,一架打完,尚可享烟两斗,短匕不必说,背后捅人之上品。教主信首座信得过分,他背后捅人便轻易得过分。信之一字,人言合之,人言分之;可合可分,足见信与不信不赖人言,只赖人心。

人心自古不靠谱。

人魔,魔在人后,人心脱空,魔心是用。

死战一场,与人同酣。譬如饮酒,酒极则乱,乱极则耽[1] ,耽极则……

入魔啊。

他叹一叹,贴身收好新烟筒,又携着两段旧事与旧管出门。

门外药圃荒芜,木匾兀自八风不动,徒留四字,“不得入内”。鬼门关也闯过,美人榻也卧过,再说不得入内,很有些贼走关门的意思。他与木匾一道呆了呆,人快成木匾,恶鬼附体一般。飘回屋内,翻半天翻出上半块——怎么就没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