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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同人)九结(29)

作者: 之危 阅读记录

与他等同酷忍,而与他相异者……

什么呢?

流年倏忽于昏冥中湍决。他曾试揽山河的双手仅存掌骨,只从泷涛中钩取了一块残卷。

残卷里犹是烟雨江南,秦楼楚馆一阕靡曼调。

人魔的凶名在江湖中如雷贯耳,在寻常人的太平乡只是一则传说。渔人下海想的不是拾蚌摘珠,而是一网活蹦乱跳的鳞介,就像风月场里烟视娇嗔的美人,元夜灯火叠转之际,想不到觥筹交错里藏着人皮恶鬼。

心入太平乡,便着太平装,太平乡里没有翳流教主,也没有翳流首座。

江南的认萍生与翳流首座类而不同,愿为好闲散人,翻浊水为骏波,拂袖至清河观风,两袖挽得尘色满,尝遍七情,回以真性,独不溺尘境。他顶着江湖人知而色变的名号,就杯口执箸漫叩,间或剥一颗花生嚼了。叩声甚不循章法,时有时无,像是随兴添乱,每一叩却又落得安安合适,既和乐律,又于慢声勾魂前催人醒神。娇娘侑酒,他安然受之,抬手轻扶丽人鬓中雪柳,换取秋波软媚。是怜是狎,青楼女一目了然,看酒客有了几分醉意,暗中约好不去戏弄他,口上调谑,并心侍酒。

南宫神翳落座,江南的认萍生醉得没认出他,酒在声色里过了几巡,一壶既空,昏昏然窃了邻座的杯中物。又过数巡,他呆呆对酒卮发怔,倒提空杯晃了几晃,摸着一只空壶,按着眉角干咳两声,把只剩半块醍醐饼的瓷盘推去抵债。“对不住,老人家太久没灌黄汤,喝得上头丢了准头……唔,我是说,”他懒着醉眼,搜刮赔罪的路数,“先生喜欢什么酒,我赔你两壶吧。”

“……五毒酒。”

“五毒啊,每一毒都让人心塞塞,放在一起酿酒,毒中之毒,铁定不便宜。”他觑着红尘中的江南人摊手把五毒逐一报了一轮,像捻一串十八子,“歹势,话说得太满,这下麻烦了。有人同我说过,这是西苗特产,千金难求的上上品,掏光家底我也是赔不起。”

“未必。我若愿给,千金酒不值半枚醍醐饼。”

“唉,那我岂不是亏心得太不值当?”

“先生会因一壶酒亏心?”

“难说了——这看人,不看酒。酒没什么,人有一个。”

江南客似于半醉半醒间觅得一只幽蓝的萤火,笑意渐散,专注非常,去寻脆薄鞘翅,捉摸半晌,轻轻触上一边眉骨,孰视半晌,反掌盖下。

那是一口被江南夜雨温过的酒,将将润唇,不称灼、烈刀,而五毒俱在。

元夕仿佛要过去了。天上一芒寒星,五色花火。

那原来是一个很冷的冬天,想一坛许人的酒,喉头被毒牙咬穿;想一轮像唇的月,千万度名之所不该肖想。一壶烈酒,自来寒冽,是腊日西苗水,濒临渴死,醉里梦间偷沾半点。

“亏心啊,亏心得要死。但那个玩毒的……也不会来了。”江南客哑哑啜尽这口酒,“我不亏心。”

讨债者不寤,欠债者不醒。

何处都是从容客,何处都非是人乡。

人间无归处,且以酒为乡。

醒自醉梦已是数十年后。逸景疾驰,旧影消退,满目昏暝,不见天日。

满目昏暝中多了一名不速之客,仰观之态,如新生头狼见一垂暮老狼,戒备有之,新奇有之,贪婪有之,不屑与失望亦有之:“南宫神翳?吾等你很久了。”

“小辈,”他冷冷道,“是你有求于我,该称我——”

“翳流教主?还是前辈?”来人锐气不减,“你配吗?”

他笑一声,慨然道:“配。”

“一教之主引狼入室,错信一人而魂断命消,又何出此言?”

“配得上,缘我已付出代价。”南宫神翳道,“狂言动心,攻其不备,不失为一步好棋,可惜,落子不时。”

来人神情骤变,千情万绪荡然无存,只剩一双深不可测的眼和眼中凄凄惶惶的白骨。“是吾冒犯了。”他行止中自有一派天家贵气,不骄慢,也殊无敬意,“世间人有千千万万张面孔,手足转眼为陌路,挚友顷刻成仇雠,真心相待难免腹背受敌,吾亦不能免俗。”

“不必试探。多说一字,此身功力损耗一分,你得不偿失。”

“吾以为当年震慑中原的枭雄,不会轻易放弃他的皇图霸业。”来人狐疑道,“你倒戈卸甲,莫非是忌惮认萍生?”

南宫神翳略一喑默,道:“药师慕少艾……确是黑派的腹心之疾。”

来人之言近于蛊惑:“复仇,只有亲手将刀刃插进宿敌的胸口才能得到快慰。手刃仇敌,于你应当是一个不小的诱惑,你真肯舍下?还是你——不恨?”

“恨,至今犹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