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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邪(151)

作者: 简言之就是我 阅读记录

东勰像溺了水一样捯上来一口气,接着大汗淋漓地醒来。太巧了,那些警察,还有那些记者,他们怎么会像约好了一样如此巧合地在同一时间赶到?警察在行动之前会先去通知记者吗?还有,所谓“接到群众举报”,那个“群众”到底是谁?是严洪吗?可是为什么呢?

广播这时又响了起来,通知飞机已经开始降落了。东勰打开遮光板,老家的天气好得不像样子,这样好的天气很适合全家一起去郊游。他撕下左手拇指上的一根倒刺,血一丝丝渗出来,他将手指含在嘴里,他觉得头像是要炸开一样疼。

东勰下了飞机直奔家中,看到母亲穿着睡衣呆呆地坐在餐桌旁,不知已经坐了多久,有人开门进屋她也没有听见,也许从接到儿子的电话以后她就没再合过眼。母亲今天没有戴那副茶色的眼镜,因此她死掉了的左眼在其他正常的五官当中呈现出一种相当可怖的怪异。

东勰叫了母亲一声,母亲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脖子应激地一缩,语言领先于意识脱口而出:回来了?累不累?吃饭了吗?她站了起来,可是又不知道为什么站起来,只好又坐回去。

东勰问,严洪呢?母亲转身进了厨房,没事找事做地整理起那些原本就井然有序的锅碗瓢盆,她说她不知道,她还说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他了。东勰马上就断定母亲在撒谎,母亲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所以根本就没察觉到自己在撒谎时与平常有多么不同。如果她真的好几个月没见过严洪,她说的话一定是:“问谁啊?咱可不知道!”或者“他爱死哪去死哪去!”而绝不会是轻描淡写的“不知道”三个字。

东勰顾不上照顾母亲的情绪了,也没有时间和耐心去怀柔地把母亲的实话哄骗出来。严洪现在很可能成了个极其危险的定时炸弹,因为毒品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让他主动放弃自己所有的社会身份:丈夫、父亲、儿子......为了那一口吸的,他可以想都不想就去做一个穷凶极恶的亡命徒。

东勰质问母亲,到底知不知道父亲严洪现在都在做些什么。母亲被问得一愣,他还能做什么?到处瞎跑呗。跑什么呢?母亲不说话了。东勰又问,难道母亲从来没对严洪突然瘦成了皮包骨感到过奇怪吗?难道家里那些凭空消失的钱被严洪拿去做什么她从来都不问不管吗?东勰知道他说了也是白说,母亲如果是个有主意的女人老早就应该给自己做主离开这个牢坑了,而不是像现在,一副茫然的表情迟钝地看着儿子。她不明白儿子想要告诉她什么,可是又不敢问。东勰把嘉穆被捕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又将自己的怀疑和猜测也告诉她。现在他唯一能够想到的与那袋白色粉末有关系的人,除了他父亲严洪就没有别人。

母亲被儿子的结论吓得直晃脑袋,恐怕她不是对自己丈夫的奇怪变化和诡异行踪毫无知觉,她害怕的是心里面那个恐怖的疑团被儿子证实了。东勰又一次几乎严厉地质问母亲,到底严洪在哪?他知道一直以来父亲都像个寄生虫一样活着,就算藏得再深也不可能不去吸母亲的血。可是母亲就是死咬着不知道,然后就是没完没了地哭,其他的多一句话也不肯再说。东勰拿起手机就说要报警,既然她一口咬定不知道,那就让警察去找,他严洪有没有犯事警察自然会给个说法!母亲疯了一样冲过来抢手机,一面号哭一面撕扯捶打,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她儿子了,而是一个即将夺走她丈夫的野蛮人。她对丈夫或许有各种怨恨,发起狠来能让那个男人在自己嘴里死上无数次,但是她不能允许谁把他从自己身边夺走。她的两条手臂像两根竖起来的藤条一样抽打在儿子的胸口、脸上,同时用含糊不清的嘶哑嗓音吼叫:“那是你爸!你要报警抓你爸?!你连我也抓走吧!你把你爹妈都送牢里去,以后没有人拖累你!”

东勰是应付不了这种状态下的母亲的,他只好用两只铁箍一样的手臂将母亲紧紧箍在怀里。母亲一声长过一声的哭嚎被闷在了东勰的胸口,听起来像是受伤的母兽在痛苦地绝叫。

东勰把母亲扶到椅子上坐下,自己蹲在母亲的膝盖旁,母子二人互相看着,谁也不说话。

“我知道你恨他,”母亲突然开了口,哭嚎留下的痕迹还颤抖在尾音里,“但是他毕竟是你爸。”

东勰点点头,母亲保护丈夫的意志比他想象的要坚定,这个一辈子逆来顺受的女人在这件事情上难得地强硬了一回。他意识到要想从母亲这里套出严洪的行踪绝不能硬来。他跟母亲保证不报警了,但是他必须去跟父亲问个明白。他将宽大的手掌覆在母亲的膝盖上,深深地看着她那张满是泪痕的脸,说:“如果我爸没沾毒,我去把他劝回来;要是他真的沾了,咱们早知道也好早帮他想办法。你什么都不说,这不是把他往歧路越推越远吗?”东勰真的已经很多年没说过“我爸”了,话在嘴里直打团儿,让他觉得十分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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