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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邪(180)

作者: 简言之就是我 阅读记录

从临海开来的穿线大巴车一辆辆来了又走,可是东勰的身影却没有出现。嘉穆像是培养从不气馁的好品德一样,为每一次的失望寻找借口。“出来得太早了”,要么是“可能有什么事耽误了”,后来变成了“不会记错日子了吧”......那三个室友面面相觑,一遍遍听着嘉穆面带微笑且十分耐心地安慰他们,仿佛望眼欲穿等着某个人的是他们三个。

他们从早上等到了中午,嘉穆电话打了好几个,都是关机。一个室友说,要不先回去等,他人来了会叫门卫喊人的。嘉穆说什么也不回去,他笑得很大声,说东勰怎么可能会失约呢?还要跟他们打赌,说五辆大巴之内人必到。

到了晚上,最后一辆大巴也开走了,东勰仍然没有出现。嘉穆手一挥,仍是玩笑的口气说道:“收摊!明天继续。等这小子来非得好好宰他一顿。输你们的好吃的都记上,到时候给你们邮过来,啊!”

晚上回到寝室,指导员都一惊,问:“你不是今天离所吗?咋又回来了?”嘉穆平时很少和指导员玩笑,今天不怎么了,直接拿他开涮,说:“舍不得你呗!就这么想撵我走啊,多住一天都不行?”

所有人都以为,直到熄灯前还在跟他们嘻嘻哈哈的嘉穆真的可以心无挂碍地入睡。只有窗外那枚惨白的月亮知道,这天晚上他坐在自己原先的铺位,就着月光流了一宿的眼泪。

第二天一早,嘉穆又带着自己全部的行李到大门口去等,这一次他没有让三个室友来送。可又是一整天过去,还是没有东勰的任何消息。嘉穆的心就是在这个时候前所未有地慌乱起来。他决定不等了,如果一会儿最后那辆大巴来了东勰还没出现,他就坐车去临海找他。

尾声

辛白燕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在五十多岁的年纪还能再穿上一次婚纱。辛如海对妹妹说:“现在疫情还没过去,要不婚礼就算了吧。”接着又转过去对新妹夫说,“老吴,你劝劝她。”吴卫平在镜中跟妻子对视了一眼,说:“大哥,我们的婚礼谁也不请,就让司仪主持个仪式。”他停顿下来,两只手掌扶住妻子单薄的肩膀,说,“就当了孩子的一个心愿。”

婚礼在市中心顶好的一家酒店里举行。受新冠疫情的影响,所有的线下场所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淡季。酒店的客户经理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将最大最奢华的海山厅让给了这对老伉俪。司仪戴着厚厚的口罩,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厅激情洋溢地朗诵着职业生涯里千篇一律的台词。他从来没有接过这么奇怪的活儿,雇主两口子人很好,没有因为疫情胡乱杀价,他们对他的唯一要求,就是把这个喊一嗓子能听见三声回音的海山厅当成高朋满座的礼堂,该有的激情和环节一样也不能少。

辛白燕穿着华丽笨重的婚纱,挽着新婚丈夫的胳膊,经过一排排空荡荡的座椅缓缓走上了舞台。她看见儿子东勰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椅子上,开心地笑着为他们鼓掌。那是在他小时候才会经常出现的笑容,在母亲实现了儿子某个微不足道的愿望时——比如买了他心仪很久的漫画,或者允许他周末去同学家住一晚——儿子便会像这样天真无邪地笑起来。成年后的儿子变得那样英俊,也变得那样有力量。他懂得了如何保护母亲和奶奶,也懂得了扛起某些责任,可是唯独不再懂得如何像过去那样心无旁骛地一笑。

辛白燕对着那排空荡荡的座椅无声地发问:“儿子,妈今天好看吗?”她心里这样问的时候,眼泪便一把接一把地掉下来。

顾颖躲在礼堂的边门外,从门缝里全程目睹了这场只有三个人的婚礼,和舞台上的老新娘一同流眼泪。那是2020年秋天,全国人民关注的焦点都在肆虐全球的新冠肺炎上。此时,距离顾颖接到东勰的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

根据顾颖后来的回忆,东勰当年是在开往临海的大巴车刚刚驶入临海市内时改变主意的。他下腹一次比一次剧烈的疼痛,以及两次疼痛之间一次比一次更短的间隔让他很快意识到,如果就这样走进戒毒所,他很可能没有办法再走出来。可是顾颖自始至终也不知道东勰到底得了什么病,她接到东勰的电话,赶到东勰位于临海的出租屋的时候,他已经瘦得脱了相,连下床都困难了。而不论她怎么问,他都不肯说。

顾颖要他马上跟自己去医院,还要他辞去现在的护工,因为她会亲自来不离不弃地照顾他——不管他东勰变成了什么样子,也不论他冷落自己多久,只要他需要,她随时可以开始不离不弃地照顾他。可是东勰温柔且固执地拒绝了顾颖所有的好意。医学早已经给他的身体做出了最悲观的研判;至于不离不弃的照顾,更是不应该浪费给一个无望回报这份不离不弃的人。他这次叫她前来,只是想要拜托她几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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