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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邪(87)

作者: 简言之就是我 阅读记录

经理忧心忡忡地向嘉穆递了个眼色,看上去他比被提问的人还要紧张。嘉穆诚实地点了点头,把吉他竖在脚边。

“我说呢,”包老师宽容地笑了笑,这笑容让嘉穆瞬间觉得有些恍惚,“曲风有些混乱,形式上也不怎么规矩,但都还算好听。”

“包老师您耳朵独,您给□□□□呗。”经理在一旁赔着笑,“这孩子嗓子可好了,咱们店有多少客人是冲他来的......”

包老师笑容可掬地挥了挥手,礼貌地打断了经理。他没有继续问别的,也没有再点评嘉穆的作曲或者唱功,只是让他把电话留一下然后就打发他走了。出了门经理安慰他:“没事,别灰心,这种级别的人要求都比较高。不过今天能见到本尊,还能让他给你点评几句已经是你小子的造化了,你知道有多少成名的艺人求着人家指点呢!”嘉穆茫然地冲经理笑了笑,算是领了经理的一番好意。可是他今天的收获不在音乐上,而是那个男人让他想起了崔晋,想起来一些早已蒙尘的往事。

嘉穆收到包铎的短信是在第二天的晚上,他正在房间里修改一首以前写的曲子。短信内容没有开头,没有落款,劈头就是一句:“你有没有想过发行自己的单曲或者专辑?”嘉穆对这没头没尾的短信困惑了好一阵儿,因为他实在没办法把“单曲”、“专辑”和“自己”联系起来。可是突然间,他瞪圆了眼睛,经过再三确认,眼睛的确忠诚地传递了信息的内容,他立即意识到这条短信意味着什么,于是马上回消息过去:“是包老师吗?我一直热爱音乐并把它当成我最大的梦想。我非常想出属于自己的专辑,可是不知道是否有这份幸运。”编辑好之后,他又觉得“不知道是否有这份幸运。”显得太矫情而且过于谄媚,于是删掉,换成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短信很快就回过来了:“为了你的音乐梦想,你都愿意付出什么呢?”

嘉穆觉得这简直是在隔空面试,那种权威的碾压感丝毫没有因为面试官不在眼前而打折扣。他紧张地捏着手机,手心微微的潮湿让他感到不适。他需要在没有表情、没有语气的简短文字里迅速判断出表情和语气,还要准确地击穿问题的实质并输出令人满意的回答,这太难了。他几乎是虔诚地编辑了一段自认为滴水不漏的答案,把他认为面试官喜欢听的词全用上了,什么梦想、热情、努力、拼搏......然后按下了发送键。他心情激动地想,也许自己的整个人生都会因为这个按钮而改变。他甚至开始想象自己的单曲在别人口中传唱的场景、自己的专辑问鼎各大音乐榜单的场景、自己站在万人体育场一呼百应的场景......就这么短暂的一瞬间,他让头脑中的自己,在虚拟的想象中,改写了华语乐坛的历史。

可是事情似乎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5分钟后,他收到了回复:“到底还是个孩子。”对方的语气似乎在笑,那张崔晋同款的笑脸又浮现在文字的后面。信息还有下半段,是一个酒店的地址和房间号,以及直抒胸臆的一句话:“要是想好了,现在就过来。”

覃嘉穆几乎没怎么多想就去了。

他始终也没有搞明白,驱使他去向那个地址的,究竟是这桩交易背后的名利场,还是那张酷似崔晋的脸。直到后来,等他真的在万人体育场一呼百应的时候,他也没有真正想明白。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严严实实地把房间填满,东勰把被子死死地蒙在头上,眼泪把杯子水涝涝地洇湿了一大片。这些难过,这些情绪,在嘉穆讲述这桩事情的经过时毫无征兆,在饭桌上的沉默中按兵不动,可是一到黑暗的无人区就要汹涌地袭来。它们产生于大脑自作主张的发散,嘉穆在讲述过程中故意隐去的那些细节被一一补充完整整:他怎么去的酒店,去了之后两人说了什么,以及那个姓包的男人是如何把那种不堪的疾病种在了他的身上......三个小时过去了,黑夜的进度条早已不知拖向何处,他就这么边哭边把故事修改了好几个版本。东勰命令自己入睡,可是他发现根本没有办法。大脑像是一个失灵的机器疯狂地加工莫须有的细节,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加工出的产成品,眼睁睁地被它们折磨着。

东勰把脸埋起来,将哭声稍稍放进了被子里。他想到,曾经的嘉穆是多么单纯干净的一个男孩子,平日里连几个荤段子都能把他的脸弄得通红通红。他还记得第一次和嘉穆相遇是在开往上海的绿皮火车里,那时候他多腼腆啊,像个女孩子,对陌生人既戒备又羞赧。可是现在怎么了?一张空头支票就能把他骗上床?他突然在心里跟自己发起狠来,凭他东勰的模样、身材,把软件一开什么样的男生找不着,他覃嘉穆到底有什么好,值得自己这么巴着。为了牵他一次手机关算尽,为了和他去挤一张床,故意把水杯打翻在自己的被子上。他的额头、眉毛、脸颊、嘴巴......在自己眼睛里是如此神圣,可是他怎么能轻易地就把他东勰如此珍视的东西拱手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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