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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乖乖(97)

最后一封信,姜画在收件人处写上“司徒”二字。他踌躇着如何落笔。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有很多话无从谈起,藏在心间早已经发霉的山月秋雨,失去晾晒的必要,唯有祝愿对方,岁岁平安。

一直旁观他写字的萧柳忽然问道:“你喜欢他吗?你们之前不是一直在一起?”

姜画一怔,遗憾道:“现在说这些,就像间隔着时光的幻梦,再甜蜜都太晚了。”他和司徒偃明之间误会太多,或许他找到另一种生存的方式,双方才是解脱。

他把写好的信封全都递给萧柳,唯一漏下司徒偃明的那份,“帮我带到哦。”

“嗯。”萧柳看似听懂了,阴沉的眼神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他起身离开道:“什么时候走?”

“尽快……”姜画低声道,“再耽搁下去,我怕会夜长梦多。”

他也怕……舍不得……

人间的生活实在太美好了。

萧柳点点头,身形一闪,消失了踪迹。

姜画徜徉在温曦的日光里,魂体变得渐渐浑实,他抱着粉红折耳兔出了学校,想到处走走看看,偌大一个京城,其实去哪儿都可以。

他想起了几百年前的往事。

嫁给司徒城主做侧室,头夜他买了一块街边的富贵糖糕,不舍得吃,用荷叶包在粉色嫁衣中,结果隔日就坏了,就像他们的婚姻,没有一个幸福的开始——姜家强硬地把他嫁给了无极城的权柄,然而与司徒城主定了娃娃亲的却不是他姜画。

那是姜棋,姜家的骄傲,美得冠绝天下,从少年时就性清爽朗充满棱角,又拥有强劲的风骨,他凌厉无畏,征战魔魇,年纪轻轻就被人皇陛下封赏。或许天妒英才,姜棋不幸染上魔疫,十七岁就病逝了,在完成与无极城主的强强联合之约前——好在,还有他这个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的痴儿。

他记性不好,人蠢笨,不谙世事,不过只要拥有姜家男性亦可孕子的奇绝血脉,那么他也勉强能作为一个联姻工具……

司徒城主知道他替嫁的那一天,连夜撤走了全府上下体面的大红装饰,满长街的酒宴,聘礼仅剩十分之一,答应姜家给他一个侧室的位置。

就当添一双碗筷养个闲人。

但是他被一顶小轿从侧门抬入城主府时,司徒偃明看到了他的脸,随即勃然大怒,将他一把从小轿上扯下,径直扔进门外的风雪中。

那一夜,雪下得真大啊……

他拼命地解释和求饶,然而司徒城主还是因为他与姜棋酷似的容颜惩罚了他。

司徒城主痛惜姜棋的故去,又恨他像个痴儿,什么都不懂。

其实他懂的,所以他拼命地努力、补偿,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够好受一些……

不知不觉,走到居民住宅区前的姜画发现了一家包子铺,他花两块钱买了一个甜甜的豆沙包,吃得满嘴留香,一对比,豆沙包不比富贵糖糕差很多嘛,也很甜哒!

转过街角,上次破布娃娃超度时离开的道观就在这里,红蓝彩绘的门牌上写着“檀香”二字,没什么香火人气,铁门紧闭。

墙头冒出几枝新绿,攀附墙沿的蔓藤比上次来时又茂盛了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和屋檐上避雨的球关节娃娃打了声招呼,又把粉红色的折耳兔兔一起放了上去,“挤挤,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穿过四合天井,中殿屋门前。

一个老道士裹着素衣正在给祖师爷擦案桌上的暗灰,今天又有一场重要的法事,他早早备好香阵和供奉的一应蔬果,正待呷一口茶歇歇气。

“老道士。”姜画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到他身边,“可以开阵了吗?”

“噗——!”老道士一口茶喷出二丈远,惊得吹胡子瞪眼,佝偻着疯狂拍胸道:“咳咳咳!你谁?姜公子?”

“是我。”艳鬼青年立于黄杨树遮盖天井的阴影下,身形高挑纤瘦,笑容平和宁静,仿佛已经看淡俗世浮生。

姜画双手合十致歉,“我不是故意吓唬您的。”说罢递上一张黄纸,“这是我的生辰八字,劳烦。”

老道士缓缓平息着心跳,整理衣冠后,接过黄纸,“萧老板去给你买送行的花圈了,法事原定于下午三点,不等等他吗?”

姜画指向法场中心点好星位的蜡烛,“你不是已经布置好了吗?”

“不行不行!”老道士努力睁开耷拉的眼皮,满是惊恐道:“萧老板要是没赶上,他一定会宰了我!”

姜画失笑,心知老头恐怕没有夸大其词,他只好坐到花坛边,乘着凉风,“那就再等等。”

反正时间很快就到了。

这一方天空沁蓝安逸,姜画抱着膝盖,乖乖等萧柳回来,临行前,能有一个朋友送行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