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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395)

赵兴不动声色的结果那叠纸,冲商人挥了挥,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只有赵兴的解释:“我在庆州时召开招商大会,效果不理想,饱经战火的庆州人拿不出余钱来,现在好了,官府出钱。你们拿自家的钱去附近州县搜购我所需要的物资,官府用五倍价格收购。

挣了钱怎么办?官府这里还有一些图纸,路府、州府、团练里的都作院出人手、出技术,帮你们建立厂房,州兵、府兵免费帮你们押运,保护你们贩运货物。官府出这么大的力,却不参与具体经营,只拿五成干股的分红,怎么样,天大的便宜啊。”

底下的商人惊疑未定,赵兴看大家情绪不高,马上又用煽动的语气说:“诸位可能要问:官府拿出来的是什么产业——大买卖!做玻璃。

诸位都知道玻璃这玩意多么金贵。现在,我找到一个商人,肯三万贯出售做玻璃的方法;而环州愿意让出矿点供各位开发;团练负责替你们建厂房,并驻扎在附近帮你们保护矿眼;环庆路府调配人手,帮你们经营。你们所要做的就是把玻璃器具做出来,往京城里一卖,你们就等着数钱。简单吧!”

苗青直到此刻才知道赵兴拉着他这几天看的是什么,他又惊又喜,正想自己也出力买下一份图纸,但再一转念,想起有团练出马保护矿眼,因为团练有股份,一定不会容许别人插手矿源,他颓然的叹了口气,心中感慨:好快的手,好严密的布局……

其他的商人刚开始也体会不到团练军队出现的意义,但一转念也想通了:原来是保证我们独享。啊,三年独享,只要人手充足,这三年里还不狠狠赚笔钱。

想明白的商人立刻伸手向赵兴要采购单……

从这一刻起,环州的经济全面启动。凡是出过远门的环庆人都带着自己仅剩的家当,快马加鞭的跑到附近的州县,尽其所能的购买一批物资,而后拼了命的往回赶,将这些物资交给官府换钱。官府巨量的钱花出去,百姓手里有了钱,一转手又交还给官府,从官府那里购买图纸,购买土地办场坊……

环庆路是一个边防州,这里青壮男子的工钱很高,有钱你也雇不上,因为他们大多数都被军队雇佣。劳动力的大量缺口使得妇女儿童成为新办场坊的主要对象,因为赵兴在新场坊的图纸里使用了大量的机械,使得妇女儿童干那些活也能胜任,当商人们发现这点,环州的战争遗孤便成了抢手货,因为赵兴紧接着推出一项政策:《环庆遗孤抚育令》。

根据这项政策,在战争中为了保护百姓而阵亡的将士家属可以去官府登记,由官府发给号牌;而当地工场主只要在这几个场坊里雇佣战争遗孤超过一定比例,则予以减免税的待遇……

赵兴推出这项政策,没有走正常程序,因为他只是交代了万俟咏,就匆匆带着其他人顺着白马川向最前线的清水关走去,万俟咏动用赵兴的印鉴,立刻发布了这项政命。章楶与远在京兆的范纯粹听到赵兴发布这项政命,不约而同的一声喝骂:“这个赵离人,这么大的事竟然不预先通知朝廷,实在胆大妄为……老夫不得不出面,给他擦擦屁股。”

范纯粹与章楶对赵兴这项计划很是欣赏,因为历年的战争给环庆路上留下了大量的战争遗孤,他们面对那些战争遗孤的眼睛,也常常觉得羞愧,赵兴出台这个办法,虽然不花朝廷一分钱,但有可能要朝廷损失税赋。

两位老大人连忙分别上表,陈述了战争给陕西带来的灾难,其中范纯粹写到动情处,诗人的脾性大发,文词哀婉,令人读之不忍泪下,而章楶写到最后,则从军事的角度,大肆鞭挞现在的保守防御政策,实在不得人心,狠狠的为自己“深垒加浅攻”的主张鼓吹一番。

奏章最后,两人不约而同的解释:反正朝廷给陕西路减税了,这笔税收本来是该环庆路收的,用于支付战争费用。现在环庆路愿意不收这份钱,以减轻百姓负担。相信以赵离人的能力,百姓即使减了税,府库也有能力应付下一次大战,所以请朝廷对这项政策予以追认。

两位大诗人写的动人,奏章传递到京城时,据说京城人读之,均怆然泪下,大臣们难得的停止了内讧。朝廷心一软,连范纯粹此前要求的追加一年补贴也爽快的同意。不过,未免开此先例让各州仿效向朝廷伸手,这五十万贯钱发放的名目是“赐永兴军官兵特支茶药”,它由押钱纲官员梁子美押运,一路向环庆路发送。

像这样专门派一名押钱纲官员押解物资,在朝廷来讲是极端罕见的,因为它意味着沿途转运司就无法向这笔钱伸手。

梁子美进入鄜延路时,鄜延路经略使范育领取了鄜延路的一份后,向梁子美抱怨:“子美,你见了赵离人,跟他说,让他管管环庆路的商人,他环庆路遭了兵灾,可也不能以邻为壑,我鄜延路也是镇州啊,他的商人满处乱窜,弄得我鄜延路的物价一日三涨,现在稻谷价格都涨了一倍了。”

梁子美在京城的时候听到一点风传,他笑着答:“你鄜延路粮价再涨一倍,环庆路的商人也能挣上钱,我听说赵离人以市价的五倍收购粮食,你的粮价再涨一倍,也不过是市价的四倍。谁让你离环庆路最近,还有一倍的差额,商人运到环庆,也能挣钱。”

范育叫苦连天:“天也!粮价再涨一倍,谁能受得了!我跟你说,那赵离人已经疯了,我都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钱,连我们的铁器也按市价五倍收购,如今鄜延路上的百姓都把自家铁锅卖了,改用瓦罐做饭了。”

梁子美微笑的回答:“这么说来,他的钱不是花在你鄜延路了吗,数倍价格买你一个铁锅,你们的百姓得了钱,再去买就行了么,你有什么可抱怨的。”

“物价飞涨啊”,范育哭丧着脸回答:“我的官俸是六十贯,如今只够买一点点粮食……你说奇怪不奇怪,朝廷拨了款项,我鄜延路也分得十二万贯,那赵离人只不过比我多一万贯,怎么他的钱老使不完。我听说他的府库一日之间堆满了铜钱,但第二天又能花个精光,可第三天又堆了更多的铜钱——环庆路上这钱怎么就如流水一般,叫人看不懂。”

梁子美哈哈大笑,他却不加解释。等他与范育相聚几日后,终于发现范育的抱怨从何而来:原来,他家的厨子贪图利润高,把他家中的铁锅盗卖给了环庆人,据说卖出了三倍价钱。范育知道后恼羞成怒,正准备重处厨子,没想到眨眼之间,厨子的友人从邻县给他捎来几个平价铁锅……

厨子这一倒手之间白得了两份铁锅钱,而后怕范育责罚,带着那笔钱辞职了。据说这厨子去了环庆路,现在在环州搞“风险投资项目”。

“你说,赵离人搜购这么多铁干嘛”,临别时刻,范育向梁子美哀叹:“我现在都神经了,每次新厨子做完饭,我都让他把锅端来看看,以确保我下顿还能吃上铁锅做的饭,而不是厨子他用瓦罐炖出的糊弄我……”

“铁,我需要大量的铁!”此时此刻,赵兴正站在清水关咆哮:“西夏人毁去了我们一座城堡,我会修建十座钢铁城堡,你放心,我会用钢筋铁骨给你打造一座新城堡。”

赵兴面前是安定堡的堡主何国,他正跪在地下泣不成声:“我的城堡啊,一千四百丁口,二百三十名壮丁,如今只剩下老弱五人——夏人,我与他们势不两立。”

安定堡的堡主哭诉的时候,在清水关背面的大路上,一支长长的队伍正背着沉重的帆布行军包川流不息,他们走到城堡下,打开背包,向城堡边的一座大池子倾倒石灰,等把背包倒空,他们会从堡丁手里领取一个号牌,而后背着空包转身离开。漫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他们默默的走在路上,默默的将背包中的石灰倾倒出,而后默默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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