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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58)

这么说吧,什么时候,你们这些僧人为我诵经,不是为了我的钱包,而是真诚的希望我幸福,那我信了你们的佛又如何?”

赵兴说话很无礼,如果搁别人这么说,佛印必然开始施展恐吓、咒骂战术,比如说:他会恐吓对方说神将惩罚他等等,或者直接开始谩骂。但面对赵兴他们,他不敢如此,因为他偷偷看过苏东坡写的《刺牛》,那里面描写赵兴干净利索的宰杀了一头牛。

他知道赵兴不是一个纯粹的文人,这样的人才不会跟人对骂,或许他更愿意用拳头解决谩骂。

佛印正琢磨着如何措辞,赵兴把话一跳,不问他佛礼,反而问起佛的行政级别:“我听说,这世界总共有三万多尊佛,天呢,我大宋有冗官之灾,佛界会不会有冗佛之灾?我听说,有人曾经给这些佛爷划分了行政级别,也就是说,如果我得罪了知县级的佛爷没事,只要我买通知府级的佛爷就行了。

当然,如果我不愿意多出钱,那就买通另一位知县级的佛爷,让那两个佛打架去,有没有这回事?”

这话让佛印很难回答,给佛划分行政级别,这事确实有过,是五代时的“高僧”干的,但出钱让两个佛掐架,这事只有赵兴能想得出来——当然,百姓是这么干的,但他们从不敢这么亵渎的思考。

赵兴说起“五代”的事儿,突然间停顿了一下,他用回忆的口气慢慢地说:“对了,大师是佛门高徒,你听说过敦煌莫高窟吗?”

提起这座佛学世上有名的藏经窟,佛印不禁精神一振,悠然神往的回答:“听说过,听说最近大食回教正在深入西域,这座西域名窟逐渐泯灭无闻,但我研究那座名传天下的圣窟……”

赵兴继续用回忆的神情询问:“我听说,那座莫高窟里画着一幅壁画,壁画是一尊不知名的佛,手里持着一个喷火武器?”

佛印不愧是佛界的优秀“公关经理”,他立刻补充说:“有这尊佛,施主真是广闻——这尊佛名唤‘降魔’,此图绘于五代,佛窟里绘得形象是‘降魔十八变’中的一变,那件喷火武器名为‘降魔变’。是个铜管,这么长,这么粗……”

佛印用手比量着铜管的大小——这就是“降魔变”,世界第一支火枪。现代考古挖掘中,人们从党项墓葬中挖掘出“降魔变”实体,它是一种形体粗壮的铜火铳,长35.3厘米、口径10.5厘米、尾底径7.7厘米,重6.94公斤,用火药发射直径0.9厘米的铁弹丸。

1084年宋夏战争中使用过——这是人类历史上,火枪首次运用于战争。

不过,“降魔变”并不是一种士兵“标配武器”,它是一种个例,是西夏军官的特殊个人物品……然而,它的诞生代表着铜火枪制作技术已经成熟,差的只是捅破一层窗户纸。

“铜管……?”赵兴若有所思地说:“这样吧,我知道你们佛门那些事,你们一定与西域僧人有联系,别给我打马虎眼,我既然跟你说这话,就一定有把握。

你不是来寻求捐献的吗?这样吧,你帮我到西域找几个会制‘降魔变’的匠人——佛门的东西,你们佛家一定跟这些匠人有联系。我出个价吧,你招来三名匠师,我捐献三百万,如果这三名匠师技艺精湛,我再捐献五百万。

在黄州这个地方,八百万足够你起个楼、盖个佛塔,怎么样?愿不愿试一试?你可以告诉那三名匠师,只要他们抵达黄州,我每人给他们一百亩地,一百贯安家费。造出‘降魔变’来,我再给他们每人一百贯。当然,造不出来,他们一个钱没有,你们也没有那笔奖励。”

※※※

如赵兴所说,黄州这地方穷乡僻壤,佛门信徒的捐献都是几文钱几文钱,如果佛印能拉到这笔施舍,完全可以彻底翻新斗方寺。

佛印也潇洒,听到赵兴的要求,连“预付款”都没有所要,他潇洒的伸出手,与赵兴击掌为誓,而后痛快的告辞,再然后,这个人便不再日日登门。

两月后,赵兴安排好黄州的一切,准备带着程阿珠启程前往杭州,临走时苏轼叮咛:“离人,我也感到朝廷这几日起了变化,也许梦得兄说得对,我希望你快去快回,等我起复时你来帮我。”

“定当如此”,赵兴慨然答应。

苏东坡,大文豪,有这样一个免费老师教导,想必他也能绉几句歪诗。

临到登船,赵兴突然想起一事,回身交代:“老师,遁儿现在不足周岁,如此幼小,长途跋涉极不安全。如果我没回来,先生就接到起复的消息,不如把孩子留下……这样吧,阿珠留下,万一学士走得急,便将孩子交阿珠照顾。”

苏东坡仰脸朝天一声长叹:“离人是个能托妻寄子的人,把孩子托给你,我信得过。不过,阿珠还是跟你走吧,你俩新婚,多聚为上。”

“那好,我回头交代一下程族长,再通知陈季常,有他们夫妇在,孩子一定会照顾的很好,老师可放心上路!”

赵兴不知道,在真实的历史中,苏遁就死在跋涉的路上。他这一插手,历史已经悄然改变。

元丰七年四月下,赵兴的驴车进入泉州。与此同时,苏轼送长子苏迈赴饶州德兴县上任,写下了《石钟山记》。

这是个播种的季节,沿途,田野里布满了播种希望的农夫;这是个鲜花烂漫的季节,沿途无数说不出名目的鲜花让初次走出大山的程阿珠为之痴迷。

泉州现在在外国人嘴里称作“刺桐”。泉州还有另一个名称,叫做“光明之城”……一千多年前的夜晚,全世界的城市都是一片漆黑,只有中国的城市灯火辉煌、光明灿烂;一千多年前的夜晚,全世界的城市都是一片安静,只有中国的城市人流拥动、欢歌笑语……

世界各国,大多数城市都实行宵禁,夜里禁止人们走上街道,然而,唯独大宋准许商人彻夜营业,于是,大宋的夜晚是灯火通明、人潮涌涌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大宋所有的城市都是“光明之城”。

这是个让人热血澎湃的年代,大宋的一切都在沸腾,翻滚着,冲击周边国家。21世纪,亚洲史学家充满激动地记述:11世纪下半叶,亚洲是苏东坡的亚洲,是大宋的亚洲。

此刻,正面对大家的是泉州北门。

赵兴以前来过泉州,但他依然很痴迷的仰望着北门城墙。

这是一段很奇怪的城墙,城墙上,用城砖镶嵌出天使与十字架的图案,而北门城基呈现奇怪的尖拱形,上面镶嵌出十字架和火焰、十字架和莲花,此外还有15行阿拉伯(叙利亚)文字。

赵兴作为现代人站在这里,看着那些图案总觉得很奇怪,他怀疑修建这座城墙的是一群基督教徒,因为不仅泉州北门镶嵌有基督教图案,泉州另外几个城门、城墙,处处嵌有基督教的十字架,然而,在他的记忆中,不记的曾有相关的记录,也许是蒙古人烧毁了一切文字,让这段历史显得扑朔迷离。

现在,赵兴站在这段泯灭的历史面前,亲眼目睹它的本来面目,他的心情却难以用语言描述:惊诧?沉醉?钦佩?惋惜?遗憾?……更多的是浓浓的失落。

是的,他失落了什么,这是民族的失落!

赵兴不知道,莲花十字架、火焰十字架正是中国本土基督教——景教的标志。这种十字架被人们称为“刺桐十字架”,也就是“泉州十字架”。他所看到的那行阿拉伯文,是称颂“圣父、圣子、圣灵”的。

身边的人体会不到赵兴的感觉,他们不停的催促他进城。赵兴身后被他堵在城门口的人也连声催促。在一片嚷嚷中,赵兴垂下眼帘,举步向城内走去。

一进泉州,首先看到的是无数用彩帛搭起的高大彩楼。在宋代,店铺门前搭起的这种彩楼叫做“欢门”。沿着大街望过去,无数欢门争奇斗妍,设计者的灵感令人叹为观止——在宋代,已经有了如此鲜明的广告意识,实在令赵兴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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