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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物者(7)

有句话形容一个人走霉运叫做喝凉水都塞牙。但是从我眼下的程度来看,有牙可塞已经应该大呼走运,就怕低头一看,地上满地白花花的,我连智齿都保不住了。

一面自怨自艾,一面还是压抑不了我鸡婆的天性,费尽力气把这位大小姐拖进了门,什么,美人当前,为何不抱?诸位仁兄,有没有抱过一个喝醉的女人?哪怕她平时乃是以娇小娉婷扬名天下的,灌下两瓶威士忌以后,其重量马上约等于一头死猪,而且还是乡下养上一年,直到除夕才杀的那一种。而现在趴在我脚下的这一个,不用喝已经有死猪的重量了,我为什么要了为了一个半夜上门给我制造怨假错案的笨蛋女人冒扭伤我肌腱的危险?

把她好好的放到沙发上,拿下那瓶酒,准确的说,是酒瓶。我比上床前更清醒了,看来睡可睡,非常睡,还不如不睡了,在窗边发发呆将就一夜吧。看看她,换了衣服了,那件水红色无领小衣服在我愚蠢的审美观点下虽然丑得要命,从料子和剪裁看来,却是真正的CUCCI,价钱够我不停嘴吃一年饼干了。在总部服役的时候,别人上“猎人操守讲座”,我就溜出去逛街,经常在隔壁的古奇店里一呆一两个小时,堪称没吃过猪肉,却见过好多猪到处跑。

一旦把她的衣服和饼干挂起了钩,我的胃就越级上诉,向大脑中枢发出了强烈的预警信号,翻译成人类语言,大概是:“要饿死了,再不吃东西我要造反了。”之类的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它扮演起陈胜吴广的角色来了。既然江山飘摇,火烧眉毛,那我看也不要顾虑明天怎么死了,径直到厨房拿出冰箱里的一桶巧克力饼干,一次往嘴里塞了五块。正吃得高兴,沙发上的人版狄南美翻了个身,忽然低声哭了起来。

多半是喝多了做恶梦吧,我努力在满嘴饼干中找出咀嚼的空间,跑到厨房去绞了一把湿毛巾,又跑回来盖在她额头上,希望可以在她的恶梦里制造出一场大雨,把不快乐的事情冲掉。她大概感觉到了,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角,哇,我不过是借毛巾给你用用罢了,不用把我也拖下水吧。但是她的眼泪不断的流出来,把脸上的红红白白冲出道道沟渠,显然脑子里正在经历什么非常伤心的事情。我索性拿毛巾帮她擦脸:这个小妞化妆的时候下手也未免太狠了吧,这哪里是张脸,分明是道石膏墙!刮掉两三层粘质,庐山真面目才得以大白天下,完全是一次微型的考古,而且古怪之处在于,她天然的模样俏丽娇美,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必要给自己糊一脸怪东西。她在睡梦中大概觉得自己脑袋为之一轻,松了口气,眼泪慢慢少了,但是又说起了梦话,轻轻的喊:“保罗,保罗,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摇摇头,老气横秋的嘟囔一句:“小女孩。”靠着沙发坐到地板上,仓廪实而打瞌睡,顿时就睡着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不吃饱,毋宁死的高度思想准备,第二天早上我被辟尘的惨叫声弄醒的时候,还是被吓得不轻。那个女人已经不在,饼干桶倒是还被牢牢抱在我怀里,从上面的牙印判断,我一定是做梦的时候还在吃饼干,而且还不慎咬到了金属开口。

在辟尘没有机会开始数落我以前,我拿起外套夺门而逃,心中涌起无限悲愤,要是被老婆赶出家门倒还算了,现在被一只混蛋犀牛~~~天杀的,我怎么当时就那么心软,没有把它卖到里约热内卢去抽油烟呢。

站在广州的大街上,阳光灿烂,四处都是人头,有辆车险险的擦过我身边,吓了我一跳之余,司机还不解恨的伸出头来瞪我,嘴巴蠕动,就口型判断,多半不是问我早饭吃的可好。我当即追上去,抓住车子后箱运气,硬是让两个轮胎空转了三五分钟,纹丝没有前进。司机转过头来看我,吓得脸都白了。我这才拍拍手走人。怎么说我也是一个高手,给食鬼者欺负一下就算了,反正知道的人不多,可是再轮,也轮不到一个的士司机登我鼻子上我脸啊。

出来一口小小的气,我心情愉快多了,吹着口哨往四周一望,恰好望见南美二号在不远处,换了一身职业装,状甚娴淑,对我瞪着一双大眼,表情用四个字形容,叫做:我不相信。当然我清早无端端又看到她,遭遇之惨也可以用四个字形容,叫做:有鬼上身。

大家相逢于尴尬,毕竟我还对她有一夜收留之恩,所以她先走过来,鼓起勇气问我:“你是不是昨天晚上给我擦脸的人。”

以我的经验,女人是不可理喻的,所以我警惕的退后一步,以防她给我一耳光表示感谢,然后才答道:“是啊。”

她点点头。沉默了一下,又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干笑一声:“找工作。”

她又点点头。沉默了一下,再问:“你想做什么?”

我看看自己已经松弛的六块腹肌,然后回忆了一下这么多年学过的一切手艺,结合对广州劳动力市场的片面分析,最后的答案是:“什么都可以做。”

通常一个人说他什么都可以做,意思就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中国话就是这样好,明明面子里子都荡然无存了,还能吼一嗓子当最后防护障。

结果我的坦白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应。南美二号给了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大蓬车迪吧。也许他们会需要一个保安。

当天晚上九点,我就开始在大棚车上班,职位保安。事实上人家相当看得起我,还问过要不要当咨客,不过前提就是要讲英语,因为这里的外国客人比中国的多。可惜我虽然在各种各样的地方都住过,却各种各样的语言都不太精通,只好饮恨去看场子,守在门口对来来往往的客人点头哈腰。(学好一门外语多么重要,各位看故事的朋友一定要铭记在心)

这里果然非常之旺,特别是过了十一点之后,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人川流而来,在门口耸动,不时听到尖叫狂笑交替起伏,不过无论什么样子的人,都穿得相当少。对此我毫无意见,因为正点女孩子穿少少衣服,乃是我的无上乐趣之一。

正文 第四章

?猎物者(4)

看来看去,我渐渐发现人群中出现了一些非人。挽着一个高挑美女刚刚走过我身边的萎缩男子,其实是一只缩地虫,它擅长偷盗,能够长时间不饮不食静伏不动,等待最佳的下手时机。一旦动手,动作极快,如果没有成功,就永远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去。谨慎和忍耐,是力量不足的人能够长久活下去的不二法宝,它得心应手。它也感觉到了我的存在,走进门的一瞬间转头飞快看了我一眼,我估计一秒钟后,那个女人就会发现自己的身边人不在了。

我身前两三米处,正在街边烧烤摊边等烧烤的那个年轻女人,眼睛颜色正不断发生变化,软红,流绿,乌蓝。麻金,我不由得大奇,参努!以影子为食,偶尔吃从不同空间里掉下来的异种生物,是光行的天敌,对空间的变化极为敏感。它不应该在人间出现的,软弱的人类如果影子被吃掉,很快就会因为精力离奇衰竭而死亡。我顾不得继续守门,走上前去盯住它。参努若无其事的吃一串羊肉,对我微微一笑,神情很妩媚,一旋身,走过去了,跟我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它轻轻说:“莫紧张,我出来散心而已,林子里好闷。”

要是参努能够爱上吃羊肉串,光行一定高兴得要发疯。可惜我一时半会是找不出来光行了。它只能够在总部入口那种特设过的环境随意出入,现在不知道正在哪个地方逍遥快活吃水果呢。

站在门口站到两点,酒吧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分贝数居然压过了音乐,穿透力惊人。接着群众哗然,我抢入内面,正遇上一个穿黑色紧身半透明的男人抱着头踉踉跄跄走出来,手指缝间大股的鲜血奔涌不息,显然伤势不浅。我一把扯住他,拉到外面,找到他的头部止血点,以指尖贯穿实劲,给他止血,他已经神志模糊,昏昏沉沉的看着我,眼神呆滞。我叹了口气,把他丢进一架出租车,吩咐司机去最近的医院。他运气好,遇到一个守门的小弟是猎人,而且治疗修复程度在五科里最好,否则今天当场就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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