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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主义的爱情/浮世爱(19)

闻峰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我知道。”

一摆手:“私事晚上说,我们现在去看工厂吧,那谁在厂子里等着了。”

望外就走,一边谈起工作上的事,顾中铭的频道啪一声就转过来了,自然而然跟上去,暂时把胡蔚撂到了一边。

致寒年轻的时候,并不以为命运是早已注定,或者说她根本不相信存在命运这种说法。偶尔她也双手合十,全心全意祈祷,但她不把如愿以偿当成是祈祷的效用。

她额头光洁,精神强悍,从不哭泣,也不消沉。

就是被打倒在最沉沦的地狱里,自信也可以一步步踏着血泊爬回人世。

那时候的周致寒,绝不会想到十数年之后,床头的读物会从生意经变成佛经。

明察秋毫,不容飞鸟之末的剪水双瞳,需要一对近视眼镜不时相伴,否则世界就朦朦胧胧,不能开夜车,看夜戏,去太黑太昏眩的夜场。

痛饮美酒,飞驰竟夜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她在爱上养生的茶,调身的药之时,浑然不知这是人生迫不得已的适应。

那时候的周致寒不知道时光令人老,而往事如树木生长,一年年繁茂盛大。

命运就在年轮处签名,提醒它君临的身份,悄无声息,又不容置疑。

中信楼上的东海酒家,向来做的是商务客人的生意,熟客多,对楼面经理记忆力便要求甚高,倘若把张总叫成李总,与双方的面子和利益,终归都不大相宜。

午市尤其人多,不到十二点半,大厅中已经人头攒动,致寒在楼下停了车,到餐厅门口,经理已经看到,迎上来:“周小姐,您的朋友已经来了,我带您去房间。”

周致寒常常在这里吃饭,一面走,一面和经理聊几句天:“生意真好,不是说要装修?”

“是啊,大概下个月开始,今天您的电话来得慢一点,包房就没有了。”

“没有了就找你算帐呗,到你办公室去吃。”

“哈哈,周小姐真风趣,到了。”

是个中房,却只有两个人吃饭,而且是两个女人。

致寒后到,进门看到桌上已经摆了一小碗白粥,穿着花花宽摆上衣像个住家厨娘,胖乎乎的任太太,正慢吞吞看点心牌,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粥。

见她进来,眼睛一眯,笑起来像个泥菩萨一样:“来了,咱们喝茶还是吃饭。”

致寒挨着她坐下,很亲热:“老规矩,喝茶,帮我点个青菜。”

任太太摇摇头:“你得吃多点肉,看你瘦得,牛仔骨好不好。”

一轮好好好,不不不,服务员落了单,关上门出去了,任太太刚好把一碗粥喝完,拿毛巾沾沾嘴:“最近胃不舒服,医生叫我每天饭前喝碗白粥养一养。”

致寒点头:“白粥很好的,胃不舒服用小米煮出来喝也不错。”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任太太:“云南带回来的玫瑰种子,说是交叉培育出来的新品,给你玩。”

任太太忙不迭接过去,爱不释手:“太好了,现在才四月,落种应该还来得及。”

两个人东家长,西家短扯了一通,本来认识许多年,两家常走动,是熟到不能再熟的人,上了两个点心,致寒就开门见山:“大姐,你今天怎么这么特地找我吃饭?没什么事吧。”

任太太放下筷子,摸摸她的手:“小寒,咱们姐妹这么多年,我也不跟你兜圈子。”

沉默一下,鼓了鼓余勇般,“你知不知道老沈外面有人。”

周致寒转过脸,须臾又转回来,笑着:“姐,这话问得,你该说,我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外面没人。”

一顿,她亲人面前破罐破摔似的狠出来:“再说,我和你不一样,我什么时候算里面的人。”

说得斩截,一张脸上还生花带笑,眉毛却弯下来,含住一点点泪光,拉着任太太紧紧的,后者满眼望出去都只望到她的委屈,不由得心疼:“小寒,别这样,十几年了,也是你不要结婚,你要结,老沈敢不结吗。”

致寒抹一把脸,今天来吃的是姐妹联谊饭,她点妆未上,平时爱洁的习惯也暂时不管它,狠狠拿毛巾在额头上揉,揉出一片红印子,冷静下来:“我没事,姐,老任跟你说的吧。”

任太太点点头,夹一筷子青菜入口,咀嚼声碎碎可闻,自然而然放松了致寒的手。

自然是老任说的。

不过,像这一类的事情,老任和天下任何明理的男人一样,向来都是不和老婆说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不透风的太太联盟。

除非是,有人希望透风,而且是痛痛快快,彻彻底底地透出来。

致寒垂头喝汤,饮食在无话可说的时候,是最完美的逃避方法。

她沉得住气,不去问接踵而来应当有的多少细节。

有什么好着急呢,终归不会错过的。

“说那个女孩子是美院的,东北人,才二十岁,你一点没觉得?”

换了一个人说这句话,就再是心底同情,无论如何总免不了带幸灾乐祸口吻,唯独任太太,或许是积年念佛,烟火气淡了,随便说什么,总还是心气平和,隐有慈悲。

致寒很乖巧地摇摇头,低声说:“不觉得,你晓得,男人在外面做事,我们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

任太太叹口气:“小寒,本来真不应该说,我忍不住,老任是叫我死活不要透出来,我一定是忍不住的,那女孩子怀孕了,死活不肯打,庆平可能会让她生下来。”

这才是扎扎实实一惊。

周致寒一下子,从脚趾头开始,被针扎了似的,一种冰凉的痛感飞快蔓延到手指尖,而后是心脏,她拧了头望到一边,免得被任太太看到自己张开嘴喘气,原来心理原因导致的肾上腺素分泌,是比上高原缺氧更难受的事。

第一下缓过去之后,她下意识地问:“生下来?”

任太太怜惜地看着她,又拉起她的手:“老任说的,不知是真是假。”

又加一句:“但我想,庆平应当不会那么糊涂罢?!”

老任说的,自然是真的。

这且不是老任,这分明是沈庆平自己不敢当面坦白,苦心孤诣,绕了一个好大的弯子,将一条新鲜热辣的水煮鱼,翻热了好几道,总算端到她面前。

吃也要吃,不吃也要吃。

任太太觉得自己有义气,叫她防备小心,怎么知道是男人小小设计,而今若是战国,她已经是那个死在当地的来使。

致寒狠狠抽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姐,我不大舒服,先走了,这一顿你请我吧,回头我陪你去吃日本菜。”

任太太点点头,又叹口气,不知再说什么好,关门的时候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喊:“开车小心。”

周致寒很少自己开车,她觉得枯燥,所谓的驾驶乐趣,似乎天生男人容易感应,女孩子对待车,和对待芭比娃娃的感觉,大致上相去不远。

还是好几年前,到不得不买车的时候,致寒径直去挑了一辆宝马三系,最低配置,经典白色,沈庆平在一边罗罗嗦嗦:“要什么三系,以前进口的开起来都没意思,何况现在国产。买五系好不好。”

她好声好气:“就算给我一架飞机,你觉得我能开出意思来吗?”

沈庆平想想也是,在一边笑,去办手续,付款,买车小姐羡慕致寒有福气:“先生对你真好。”致寒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今天和任太的饭局之后,致寒本来要到珠海见两个人,广州到珠海,对她来说已经算是长途车,向来都是许臻代劳的。

下了车库,心乱如麻,直接把车开出去,开到中信公寓旁,才想起许臻一会儿要过来接她,这个路段不能临时停车,她只好一路开出去,给许臻电话:“你到体育中心里面来找我,我在保龄球馆附近。”

许臻在那边深呼吸,半天不答话,忽然叫了一声周小姐,又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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