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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主义的爱情/浮世爱(27)

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唯独留下致寒微弱压抑的啜泣声,从胸腔里传出来,到唇齿间就消失了,梦魇一般清楚得不真实。

顾子维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把泪水抹去,拿开她遮眼的手,一寸寸抚摸那两条秀丽的黑眉,根根分明的睫毛,感觉致寒的秋水双瞳,在他指尖下颤动的频率。

“别哭。宝贝儿,别哭,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

他喃喃说,低下头去,珍重地亲周致寒的眼睛,温柔得与方才判若两人,静了一刻,怆然一笑:“真的,只有你能这么对付我。”

爬起身,他扶周致寒起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地上东西收拾起,放到茶几上,烧水,守在水壶边等着指示灯灭,倒了半杯热水,又把旁边依云矿泉水打开,兑在热水里,尝了一口,再端给周致寒:“温的,刚刚好,你早上还没有喝水吧。”

致寒机械地理着头发,脸低下去,接过水来无意识地抿了一口,大概觉醒过来真的渴了,一口气灌下去。

顾子维坐到旁边的沙发上,那种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精气神好像一件价格昂贵的外衣,此时被除下来放到了柜子里。他按了按太阳穴,静静看着她喝水,结果她被看得心慌,一下呛住,撕心裂肺就咳起来,水珠喷在身上,周致寒掩着嘴,急急忙忙站起来要去洗手间,被顾子维抓住,坐到他腿上,拿了纸巾,给她擦水迹,一面在她背后轻轻拍,柔声说:“没事了,没事了,咳出来就好了,没事了。”

他倒是没说错,呛水当然是咳出来就好了,等到终于静下来,周致寒第一次正眼看他,叹口气说:“你一点没变。”

顾子维不同意:“我当然变了。”转过头去他给她看鬓角,丝丝点点有银发如霜:“我老了。”

致寒微笑:“你好多年前就有。”

顾子维也跟着笑,微微落寞地说:“是啊,好多年都过去了。”

静了心情,默然两望,致寒从他膝上站起来,重新去倒了一杯水,又拿了那瓶开了的依云给他,说:"还是不喝热水?"

顾子维笑笑:"习惯了。"

二人对坐,云淡风清,一分钟前要把整个房间付之一炬的泼天热焰,来如春梦,去似朝云,转瞬就没了踪影,最多只有一点余烬犹红,隐在周致寒哭过的眼底。

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忽然致寒电话响起,她看了一眼,没有接,大概按下了静音键,放下来还看得到屏幕一明一暗地闪。

"老沈吗?"

"不是。"

"不是为什么不接电话。"

周致寒斜斜看他一眼,说:"喜欢。"自然而然,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经验和记忆,把她的眉色眼风,自动调整到一个最有杀伤力的状态,就算彻夜不眠的惨淡,都掩盖不了那柔媚饱满到横溢。

想要躲避破空一箭般男人偏过头去,须臾他说:"你刚才的样子,过去五年,每一天都出现在我脑海里。"

致寒并不感动:"子维,知己知彼,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看不开的人。"

听到这里,男人硬气的眉毛猛然飞上去,眼神顷刻间凛冽严厉,几乎是愤怒地张口,立刻要咆哮起来。

但他立刻控制了自己,身体往后一缩,骄傲地抬起头来,带着三分仇恨,三分感慨,悲欣交集,那样慢慢说:"亲爱的,倘若我看得开,当初怎么会给你那六百万。"

六百万三个字,似乎是一把冰锤,砸在致寒身上,冷得她忍不住地颤抖,连声音也卑微:"子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振作起来,走过去蹲在顾子维身前,伸手按住他的膝:"我会还你钱,给我一点时间。"

顾子维僵硬地坐着,很冷漠:"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还给我。"

他看着对面的酒店墙壁,那上面的壁纸比埃及法老墓里的图腾还值得流连。

"可是我不要你的钱,以前不要,现在,也不要。"

沈庆平早上醒来,在床上按下电动窗帘的按钮,房间里豁然开朗,落地窗外的那棵龙眼树长势正好,绿意盎然,将初夏的阳光筛成温柔的暗影,一道道撒到室内。

窗下有一张琥珀色的小横几,四下丢着厚厚的白色小方毯,好多块,凌凌乱乱的,在暗蓝色的大地毯上像星辰一般散布。同样丢得乱的还有书,东一叠,西一摞。

这是周致寒最喜欢的一个角落,她偶尔比沈庆平起得早,或者睡得迟,就会在这个横几旁边坐下,靠着玻璃窗,看看书,发发呆,发现床上的男人有什么响动,就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温暖甜蜜的笑。

她的笑容在这栋房子里无处不在,她的味道自每一个抽屉,每一幅装饰画,每一寸墙壁,每一个瓶瓶罐罐中发散出来,她朝朝暮暮在这里走动的身影,变成一个家之所以存在的最重要原因。

沈庆平呆呆望着窗外,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人住在这里,会是如何悲惨的一件事。

起身穿上睡衣,他看到横几上有几个桃子,是周致寒前两天放的,她喜欢把生的水果随便放在这里,直到阳光把它们酝酿得可口。沈庆平抓起一个咬了口,清脆生涩,酸得他皱起眉头。

走下楼去,保姆已经在花园里浇水,听到响动进来问她:“要不要吃早餐。”

他挥挥手,坐到客厅里去,打开电视。声音调得很大。

房间里立刻充斥着没心没肺的呼喊和叫卖,伪装着高潮迭起,不过是为了卖一件式样土气的上衣。

购物频道。

沈庆平从来不看购物频道,虽然他旗下的生意都有电视购物那一块。

但是现在他看得津津有味。

早上八点四十七分。

周致寒昨天给他电话说,今天要回来和他谈一谈。

他不知道要谈什么。就算他知道,他也不愿意去想。

他今天绝对没有心情去上班,去开会,去做英明神武大丈夫状照看他的王国。

要是购物频道可以帮他杀死一点等待的时间,他会感激涕零。

不过半小时之后,他就觉得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因为节目太难看了。

难看到连一个六神无主的人,都忍不住要分心去骂娘。

而且会骂得很大声。

他重新上楼,换衣服,出门前保姆在楼下又问他:“周小姐今天回来吗?她最近这么忙,我想给她煲一点养身体的汤水补一下。”

这个保姆是湖南人,四十几岁,身板极好,对周致寒很忠心,连她的生理周期都记得,例假前该吃点什么,例假后又要补点什么,统统放在心上。

吃这一问,沈庆平闷住了,好久才说:“我也不知道。”

走了两步又说:“或者你给个电话问问她。”

保姆答应了一声,转头去了厨房,忙东忙西半天,出来发现主人还站在门口,好像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忍不住问:“沈先生你需要什么吗?”

沈庆平慌慌张张地摇摇头,一言不发开步走了,车子出去的时候开得很快。

保姆觉得主人家多少有点不大对劲,但怎么想得到他站在那里,是希望看到她马上打电话给周致寒。

那样,他就会知道,致寒晚上到底会不会在家。喝汤。

堂堂顶天立地一个大男人,有鲠在喉,吞不下,吐不出,无所适从,这种感觉,最为他所痛恨。但又能怎么样?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看谁占据主动权。感情上还不是一样道理。

看上去是他花心惹事,无法无天,辜负周致寒对他一片真心。

然而细细想起来,到底他要什么。

难道是把相看两惯的一池静水打出滔天巨浪,那时候他才能有机会知道,周致寒有多爱他,或者,到底还爱不爱他。

思绪回到一个多月前,他下班后跑去天河北路上那家日本菜六绿,赶一个莫名其妙的饭局。

一起吃吃喝喝的人不少,大部分是来自香港或者新加坡物业专业管理公司的地产买手,在广州开一个行业会议,粤语夹杂着大量英文的专业术语,漫天飞来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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