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现实主义的爱情/浮世爱(54)

两个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也可以陌生到几乎不记得听过对方呼唤自己的声音。

他说:“你记得,你当初是怎么说的吗。”

胡蔚猛然睁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中先是掠过一阵阴晴不定的疑惑,之后便杂入一丝慌乱,她没有说话,之前站得直直的身体,微妙的有了一点瑟缩。

当初,当初是怎么说的。

她常常也对沈庆平说这句话,当初你说要照顾我,当初你说会对我好,当初你说我美,当初许多事,老了江南垂柳,锈了闺阁帘钩。

但有一件当初,她选择忘记,绝口不提,甚至在内心深处,也当作从未发生,永藏泥土。

那天黄昏,沈庆平在音讯断绝后许久,突然造访她在美院的公寓。

夕阳满天,她正在阳台上,看晚霞如焚,美不胜收。

发现沈庆平,她不知该欢喜,还是该愤怒,等待太久,到愿望成真的一瞬间,失去庆祝的能力。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倘若她胡蔚是落在水里快要溺死的那个人,沈庆平到来的目的不是向她伸出救命的稻草,而是丢给她更多石头,要她早早沉到底。

他问她,要多少钱才愿意去把孩子打掉。

他说,他的女朋友已经跟了他十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分开。

他说他很抱歉,愿意补偿她的损失,只要她提出条件就可以。

那个时候,胎儿还在蒙昧期,医学上的称谓绝没有宝宝贝贝那么多人情味。

在极度的震惊和悲伤之后,她所唯一和最佳的选择,do都是如沈庆平所说,去把孩子打掉,拿一笔钱,继续回去读书,毕业,工作,谈正常的恋爱,结婚。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有若干年的少女骄矜身份可用,肆意挥霍自己志得意满的青春,以及一笔数字不菲的私房。

但是她没有。

如果世界上少几个但是,大家的生活本来都可以顺遂得多。

她推沈庆平出门,冷冷丢下一句话说她要考虑一下条件。

然后她打电话叫王静宜过来,两个年龄加起来只有四十来岁的女孩子抱头痛哭。

擦干眼泪,出身贫寒的静宜比她更快接受现实,开始谋划要提什么条件,一百万?两百万?一套房子再加一百万?

沈庆平到底身家多少,要一百万两百万到底算不算多,他是不是真的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静宜帮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分析来分析去,没有定论。

整个过程中,胡蔚一直呆呆坐着,摸着肚子里已经和母亲微弱互动的孩子,一言不发。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数十天后她直接上写字楼找到沈庆平,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上去,走过公司大办公室时,所有人都望着她,还有她的肚子。

不但没有瘪下去,反而越见鼓胀。这数十天中,她人间蒸发,不知道躲到何处,任沈庆平如何联系,都是枉然。

她给沈庆平看从医院拿回来的胎儿照片,小东西发育良好,状态上佳,很给妈妈争气。

她的眼睛像要喷火一般看着他。

一字一顿说:“这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

沈庆平当时的样子,好象瞬时间被霹雳劈了,看到自己肝脑涂地涂出一朵花来。

两人在那里坐着,气氛好象死了人或者将要死人一样凝重。

许久许久许久。

沈庆平点了头。

“生下来吧。”

胡蔚紧紧看着他,直到看出来他不是敷衍。

欢呼一声,扑上拥抱他,被沈庆平拦回来了。

“蔚蔚,我愿意要这个孩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是,我不会结婚。”

经历这么多曲曲折折。

胡蔚到今日,再次想起当时那句话。

彼时她沉浸在行险得手的喜悦,把这表白当作是男人下意识的一个反击。

等领会到其中的斩钉截铁,一切为时已晚。

如果她真正有什么是应当对沈庆平痛恨的。

那就是他从来没有用非常明确的方式,使她真正了解他。

现在,沈庆平看着胡蔚,一口精气神塌软下去的神情,于心不忍。

他走过去,将她额前头发抚起,别到耳后。

“下一年,宝宝去幼儿园全托,你就回去美院,把书读完。”

“我老了,你还有很长的路走。”

他再度抬起手,在她脸上轻轻抚摸一下,摸到满掌心的泪水。

无声无息的哭泣与号啕大哭相比,蕴含着更多的绝望。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胡蔚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带着哽咽的声音,带着突如其来的平静。

“庆平,你爱过我吗。”

沈庆平沉默了许久,轻轻说:“聪明人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走回书桌去坐下,调暗阅读灯的光,那本书在他手心里躺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真的读。

胡蔚站了一阵,悄悄走出去,回自己房间换了衣服,怀孕生女之后她从前的裙子裤子都太小,挂在衣柜里统统都不过一种纪念,之后买的图方便,一色是宽松舒适的运动系列,她学艺术出身,品味甚好,对Y-3的设计感情有独钟,十件单品里面有九件是出自这个品牌。

穿了贴身的灰色长裤,白色运动上衣和短外套,她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独自开车出去,一面看手机里的通讯录,竟然找不到几个此时可以找出来喝杯东西的人。

两年,过往年华,恍如隔世。

就像以前玩过的大富翁游戏,随手抛一个点数,结果可能是金矿,也可能是地雷。

到底,我踩的是金矿还是地雷。

到底需不需要后悔。

或者在沈庆平看来,这样的疑惑纯属多此一举。

他会说,要不不做坏事,要么做到底。

最后胡蔚拨的还是王静宜的电话,她毕业以后在广州一家本土的广告公司做助理设计,工作还算顺利,算是胡蔚唯一有始有终的朋友,其他同学在她停学的时候便已渐渐疏远,更何况毕业之后大浪淘沙,各自奔了前程,几乎都没有联系。

“你在干吗呢?”

“刚下班?那我来接你吧,陪我去坐坐。”

“喝酒改天行不行,我今儿心里难受。”

王静宜说话还是那个竹筒里倒豆子一样的风格,清清脆脆的,她在女人中算是很有义气,过半个小时胡蔚到东山广场写字楼下的时候,她已经在那里等了,广告公司对设计人员的着装没什么要求,于是王小姐还是和当学生时候一样穿,长长短短,筋筋吊吊,唯一脸上开始化精致的妆。

她上了胡蔚的小车,冲她看一眼:“又怎么了。”

胡蔚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开车过东山广场前那个立交桥洞,一面闷闷不乐的说:“没事儿,就是心里不舒服,咱们去哪?”

瞟瞟闺蜜:“你干化那么重的妆,看你俩眼睛,跟熊猫一样黑。”

王静宜耸耸肩:“你可猜对了,姑娘我两天两晚没睡,反正化也是熊猫,不化也是熊猫,给人家说浓妆艳抹,好过未老先残。”

胡蔚表示由衷的大惊小怪:“两天两夜不睡,你做贼啊。”

王静宜扬扬手,打个哈欠:“屁,做工好不好,做一个新设计,大家熬夜开工,你以为是你啊,优哉游哉做少奶奶,不知人间疾苦哈。”

听到少奶奶三个字,胡蔚脸色一沉,没接话,车子直接上了环市东路,已经入夜,还是车来车往,匆匆忙忙大家都很有奔头的样子。

“咱们去哪儿?”

王静宜又打个哈欠,摸摸肚子:“我还没吃饭呢,哎,请我吃日本菜吧。”

说到日本菜,现在城中最红的馆子是珠江新城的富田菊,

这家日本馆子走高端路线,据说由来自香港和日本的四大名厨联袂照看,供应最原汁原味的东瀛料理。装修典雅,灯饰设计尤其出色,站在入口处一眼望去,座位错落宽敞,气氛幽雅,临窗的位子透过整个落地玻璃窗户,将珠江新城的夜景一览无余。

上一篇:心理咨询师 下一篇:时装设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