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是佞臣(74)+番外

“怎么样，他……到底死了没？”

长乐宫烛花爆裂，整个殿内除却微弱的烛光便是黑洞洞的一片。黑暗之中看不清沈濯的脸色，只能听见他强作镇定的颤抖音色。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是死是活，看到他受苦的样子我会心疼，可我还是不愿让他离开我。

即便……即便是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可我还是不愿他离开。

两个人兀自沉默许久，乌其儿忽然轻轻开口，“你究竟知不知道，他现在有多痛苦？他身上那些伤、他吃的阿芙蓉，每一样都足以要了他的命。”

我不敢去看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像这些伤在自己身上一样，恨不能当场就死了。

“……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肯像这样活下去？”

乌其儿的声音越发颤抖起来，她竭力想让自己冷静，可根本没有用。眼泪从她发红的眼眶簌簌流下，好似决堤，脚下好像踩了棉花，乌其儿踉跄着推开宫门，她从袖口里取出一只匕首。

“你动不了手，便由我来送他走。”

这只匕首曾经是林惊云在她出嫁前留给她的。

他说：若是她在宫里有什么不快，便可用这只匕首自行了断，从此不必再受苦。

乌其儿至今还能记得那时他的眼神。

那样的温柔隽永，似是羁留在万丈红尘之中的谪仙，他所有的寒光冷刃、杀伐果决都被他藏到极致，留给她的只剩下寒光之下暗镌的温柔。

她转过头，见沈濯还不死心地想跟上，眼底好像快要喷火，冲着他大吼：“你给我滚——”……翠微宫。

那人的头发已经全做灰白，乌其儿进来时简直不敢相信，她瞪大双眼下意识用双手捂住快要惊呼出声的嘴，眼眶霎时间变得通红。

他身上的清冽梅香尽数碾入尘埃变作腥臭，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地方，有些伤口深可见骨，甚至已经腐烂衰败，打眼一看只能看到烂肉外翻，暗红色的血痂挂在这上头；现在只有他仍旧精致漂亮的锁骨才能勉强认出来他还是个人了。

原来光是靠近他，便要用去十分的勇气。……似乎是感觉到有人过来，地上那人费力地抬起头，身上的锁链被他轻扯出声。

那双眼瞳孔漆黑，表情既痛苦又迷茫，他的眼前好像蒙了一层布，看什么都看不清晰。

他变得又疯又瞎。

不过好在，他现在应该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乌其儿的脚步飘忽踉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林惊云身旁的，她只知道自己很快便会让他重回平静，很快便会让他不再受苦——

他很快就会解脱了。

乌其儿伸手小心翼翼地抱起林惊云的身子，污血染在她裙子上，鼻尖被令人作呕的腥臭所包裹，但是她一声不吭。

林惊云在她怀里微微回过神，张了张嘴发出咿咿呀呀的呜咽声。

其实到了这里，乌其儿已经不哭了。

她的眼泪早已经在看他喝下阿芙蓉的时候为他哭尽了。

“……”

她陪着他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林惊云的身子冷得厉害，乌其儿用自己身上的热气儿帮他暖暖。

很快，一点点的亮光泛在他的眼里，他似乎是在说话。

乌其儿侧耳听了听，却只听见他在叫——

“陵秋，陵秋……”

又是他，又是他。

乌其儿哀切一笑，放低声音轻声哄他：“我知道你到现在还放心不下他，不过你放心，等你走后我定会好好待他，不会让你忧心的。”

“他会过得很好，他会坐拥天下万里河山，会受万民朝拜，会长命百岁，死后会享无尽哀荣。”

“他身边永远不会再有忌惮和信任的人，他会独自在皇位上俯瞰众生——”

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厚重的殿门外咣当一声响，乌其儿抬眼看去，心下没来由的一叹气。她知道隔了一层门的地方沈濯正在那里，可她什么都没有说。

乌其儿私心里不想让他知道沈濯如今是如何如何的痛不欲生，也不想让他知道沈濯为了他九十九座台阶一步一拜，甚至连这个人有关的每一个字都不愿让他听到。

因为那根本没有用。

他再哀恸再悲伤也不能让林惊云好起来，也不能让他重新回到少年惊艳的那个春日。

他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流下了一行清泪。

他似乎知道抱着自己的是谁，挣扎着开口，“乌……乌其儿——”

原来他还会哭。

乌其儿低声应道：“是我，是我。我来让你解脱。”……林惊云曾经承诺过她，若她死后，会将她送回北野。

现在由她承诺他，他可以不必再受苦，他可以去向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