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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棠(9)

一切声息都很轻缓,窗外的风声,被隔绝的胎噪声,以及起落的呼吸声。

应如寄沉默坐在夜色里,调作静音的手机不时亮起,事务所的微信群里楚誉慷慨地发了一个大额红包,“谢谢老板”、“谢谢爸爸”的表情包连续刷屏。

有人@应如寄,发了一个挤眉弄眼的表情,暗示意味十足。

应如寄依照楚誉的数额也发了一个,而后将手机一锁,揣回口袋里。

嫌吵,不再理会。

车开到半途,叫人昏沉欲睡的沉静,被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

叶青棠一个激灵,抬起头来茫然寻找声音来源,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手机在提包里,急急忙忙地去掏。

她眯着眼睛往屏幕上看,大抵觉得亮光刺眼。

手指轻按下绿色接听键,下一瞬,便自然地换上一副撒娇语气:“妈妈,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呀?”

接下来应如寄有幸见识叶青棠的另一面:初中生般的幼稚小姑娘,连今天中午喝了一杯奶茶都要向家长汇报。

她讲电话有个不自觉的习惯,会将一缕卷发绕在手指上,看它弹簧似的松开,再绕上,再松开。

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电话,足足讲了有十分钟。

应如寄更“有幸”知道了,她的工作室断网了一上午、她跟风种草买的口红翻车了、她买了一罐新的季节限定的樱花味磨砂膏、她的新bralette是粉色的。

这个词应如寄不理解,拿出手机来根据发音试着拼出,而后看着显示出来的翻译结果陷入沉默。

有片刻怀疑,叶青棠是不是完全忘了,此刻身边还有个半生不熟的陌生男性。

这通电话终于结束,而叶青棠也似终于想起了他的存在,将锁屏的手机丢入提包,笑问:“应老师,车是在往哪儿开?”

“你家。”

“能改道去观澜公寓吗?”

应如寄没问这是什么地方,叫代驾司机转向。

而到这时候叶青棠才说:“刚刚不小心睡着了,不好意思呀。”

“没事。”

“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她话锋陡然一转,像是二十分钟的小憩叫她满血复活,又能将满腹手到擒来的算计,接二连三地用到他身上。

那杏眼里波光流转,让应如寄条件反射地进入备战状态。

果真,她的下一句是:“谁让应老师这么正人君子,我不知不觉就过分放松了。”

应如寄瞥她一眼,似笑而非笑的表情,“是吗,就这么相信我?”

“君子或者小人,对我而言好像也没差。”

应如寄转过目光,不欲就这类话题多做纠缠,“打电话的是叶夫人?”傢獨口勿车巠

“嗯。不过我妈妈不喜欢人家这么称呼她,她更愿意大家叫她庄女士。”

“我似乎没跟令堂打过照面。”应如寄便换了一个称呼。

叶青棠笑起来,“正常的。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我单亲家庭。她是摄影师,经常各地采风,不喜欢拘束在家里,也嫌弃我爸黏人。我爸所谓的出差,十有八九是去找我妈了。”

“这次也是?”

“嗯。”叶青棠低头去开链条包,从里面掏出一面巴掌大的复古小镜子,带手柄,缀着鎏金流苏,背面是个曼丽的画报女郎。

她抬手打开了车顶灯,细长的手指捏着手柄,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对镜检查妆容。

应如寄以余光打量。

她妆半花了,眼角一抹残红,口红已经褪尽,露出原本的淡红唇色,左边脸颊上,那几粒淡褐色雀斑没做任何遮掩,正如她乖张肆意、特立独行,又坦荡自若的个性。

镜面忽地转向。

应如寄早有预料地别过了目光。

叶青棠盯着镜中映照出的他的眼睛,笑说:“应老师对我的事情很好奇吗?”

应如寄声音平静不过,“你希望我怎样回答你?”

聪明的男人。叶青棠心想,他要是再搬出和她父亲合作,免不得以后要打交道,多作了解总归是未雨绸缪等等等等的那一套,她就会有点讨厌他的冠冕堂皇了。

这像是他能说得出来的话,但是他没有说。

叶青棠收起镜子,丢回提包里,再将手机拿了出来。

她点滑屏幕,不知在做什么。

但终究安静下来了。

应如寄将车窗打开透气,潮润的春风拂面而来。

吹了会儿风,忽觉手臂被轻戳了一下。

回头一看,叶青棠递来手掌,掌心里躺着一枚AirPods.

“你送我回家,我请你听歌。”她笑说。

应如寄稍作停顿,还是伸手拈起了耳机。

塞入左耳的瞬间,歌声续播。

“……大提琴?”

“嗯,福雷的C小调挽歌,杰奎琳·杜普雷演奏的。她有一把琴叫做Davidoff,现在由马友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