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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呀河谜案录·缚耳来(60)+番外

作者: 扶他柠檬茶 阅读记录

纪勇涛没有答话。

楚稼君:那凭什么,凭什么许飞就有,凭什么这些好东西我没有?我知道许飞没错,可我又能怎么办?我如果上来就和你自首,我能不被毙掉吗?你跟我说实话。

纪勇涛那边的香烟红点,缓缓左右摇了摇。

楚稼君:那你告诉我,我怎么办?我努力当许飞了,你让我继续当下去好不好?我们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继续当下去。然后我去读书,去学英语,去找工作。我不抢了,我也不要逛进口商店了,也不要大房子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让我继续当许飞当下去好不好?我求你了……

纪勇涛:我去过厉村,知道你的事了。

纪勇涛:你还记得你妈妈吗?

楚稼君摇头,他都不记得了,养父不许他提从前的家,一直不提,一直不想,渐渐就忘了。

纪勇涛:那也好,记得也难过的。

楚稼君:勇哥,我们如果一起走,你单位还会每个月给你发钱吗?

纪勇涛:不会的。单位是这样的,你要在单位里干活,单位才会给你发钱。

楚稼君:那谁给单位发钱啊?

纪勇涛:国家。

楚稼君:那谁给国家发钱啊?

纪勇涛:……全国人民吧。

楚稼君:那谁给大家发钱啊?

纪勇涛:单位。

这个神奇的循环第一次出现在楚稼君的脑海中,像个永无止尽的圈圈开始转动。他又追问:那为什么有的单位发得多有的发得少啊?

纪勇涛:有的单位赚得多。

楚稼君:那赚得少的,为什么不去抢赚得多的?好傻啊。

纪勇涛用一个强横的逻辑结束了这个死循环:因为抢是犯法的,犯法会被毙。大家不想被毙,大家也不想到处逃匿,都想当许飞过太平日子,所以大家都能过日子。

也不知听懂了几成,楚稼君怔怔许久,略点了点头。

楚稼君:你跟我跑了,是不是就要换单位?

纪勇涛:我们没有身份,什么单位都进不去,只能打黑工。

楚稼君:打黑工就是我在道上做的那些事儿吧?

纪勇涛:嗯。

楚稼君:你不想打黑工,许飞也不能打黑工。

纪勇涛:嗯。

楚稼君:……那要是你把我卖了,卖给你单位,单位会给你多少钱?

纪勇涛:……

楚稼君:单位会不会很喜欢你?

纪勇涛:……会给一点钱,大概几百块。然后会给一个荣誉,也可能不会。

楚稼君:荣誉是什么?

纪勇涛:他们会叫我什么什么英雄。

楚稼君:“什么什么”英雄?

纪勇涛:……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之类的。

楚稼君:这个荣誉大吗?

纪勇涛:很大。

楚稼君:你要把我卖给单位,换这个东西吗?

纪勇涛那边的红点落了下去,灭了。

纪勇涛:我不会卖掉你的,你要是许飞,我为什么要卖掉你?

楚稼君:我如果是楚稼君呢?

纪勇涛沉默了很久。夜风呼啸过野树林,没有月亮的黑夜,这辆车里的一切,都陷入一场温柔而死寂的华梦。

风声停止后的宁静中,纪勇涛的声音很柔和:那我送你上路。

楚稼君:为什么不直接说杀我?

纪勇涛:不一样的。杀你,是希望你不要再来了;送你上路,是希望你睡一觉,醒过来之后重新再走一遭。

楚稼君的烟燃尽了,红点如红花瓣逶地,淹没于泥泞的黑暗:……你为什么哭了?

纪勇涛的哭声终于抑制不住:因为我想救你的,我想你重新再来过,该有的你都有因为我觉得我对不起你,我没在火车站就认出你,没有在一切开始前就一了百了;我说要给你一个家,但什么都给不了你。

纪勇涛:小飞,我求求你,你把枪给我,我送你上路。就一下的事情,不痛的,你就闭上眼,再睁开眼,睡醒了,你就是个新的人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有爸爸,有妈妈,有学校读,他们会拼命工作,给你买肯德基,买可乐,买大房子……他们会很宝贝你,一点苦都舍不得让你吃……

风从打开的窗外涌入,吹乱楚稼君的长发。他俯身过去,片刻后,纪勇涛身上的绳子被割断了。

-

破晓时,那辆货车停在野草丛中。

天地在灰与黑的边界,万物的轮廓才刚诞生。在远处一片细浅的河流边,芦苇生得那么高大,几乎把天幕都盖住。地上盖满了柔软的芦苇羽,像是羊绒毯一样。

楚稼君跪坐在河水边,看着河水里自己的样子。他用水洗过脸和手,把上面的血都洗干净。纪勇涛在他背后站着,一簇簇的黑发正飘零入水。

刀刃割断的头发参差不齐,有点狼狈地垂在耳边。割下来的那团头发随水飘走,楚稼君看着它们飘走的方向,默然无声。那张平时总带着笑的脸,在破晓的河岸边,呈现出比河水更为澈冷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