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海盐半糖(26)

“……嗯……”模糊的回应。

庄超元默默退了两步，静静地望着她登记作业、收拾东西的背影，此刻，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再一次眼神相接，不说点什么实在过不去了。

“有事……找我？”今日的伊恬难得的主动，本来心里想的是：你在等我？话到嘴边又怕是自作多情。伊恬手脚很快，背上书包离开座位。

不能再犹豫了！

“伊恬……”

庄超元向前靠近一步，这样的距离瞬间让那个女孩感到些许慌乱，被自己的脚步绊了一下，在踉跄中书包蹭到了后门。庄超元再也不顾了，快步向前将掌心垫在她脑袋后。

这一刻女孩懵然地仰视，男生宠溺地俯望，在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模样。等终于回过神时，伊恬才知道应该匆忙地回避。

是唐突了，庄超元缓缓地收回手臂，留出更多的空间让那个女孩脱离不适。

“……刚才那个同学……是……”

“不是”

“……”

“不是你想的那样……”起初那个女孩语气中带着些紧张，可慢慢地竟露出了笑意，那是一抹带着小俏皮的微笑。

今天庄超元应该才是那个猪猪男孩吧，总是懵圈。伊恬见对方一时语噎，更是放开地扑哧一笑，留下一句“周末愉快！”便转身从后门溜出去了。

徒留那个高大的身影，在空荡的教室中缓慢地回神、细细地琢磨、终于露出会心一笑，然后迈步离开，恢复那个心有所属却又潇洒高冷的背影。

寒风吹彻

父亲接电话的神情稍显凝重，从对话中听出，奶奶一个人搬回顶楼住了，自从子女们都陆续买了新房子，那间屋子荒置了许多年。

伊恬离开书桌前的转椅，默默倚着床沿坐在地板上，望着被窗户防盗网切割的狭小天空，思绪随着客厅外的话语声飞到了那个勾起她思念的地方。

已是深秋，风呼啸地穿堂而入，从阳台一路肆虐到防护门。原本残破的木门尚可勉强阻挡一侧的寒风，但屋主并未将其掩上，反倒用椅子将其抵靠在墙上，独留一个身影在猖狂的冷风中瑟瑟缩缩。

因为患有耳疾，老人会不时地望向防护门，看看门栏中是否有熟悉的身影。因为她难以忘记那次，子女归家时恍然发觉忘带钥匙，在门前拳打脚踢、大声呐喊了很久很久，惊动整栋住户尚且不论，疲惫与恼怒交织的痛苦所引发的争吵更是让亲人间的失和加剧。

如今孑然独居，没有也不会使用手机，那部铺满灰尘的座机电话也形同虚设，老人不愿再让不知何时会前来探望的子女等在门外，所以只有待到每天夜已深，那道残破的木门才会被徐徐关上。

每当日色渐沉，屋子就会被黑暗笼罩，老人家省吃俭用惯了，摸索着从厨房拿出两块蒸热的鱼干和一小碗米饭。

二女儿近一个月前带来的那袋自家晒好的鱼干，老人家就一直吃到了现在。秋冬的干冷已经能够较好地抑制细菌的生长，可无奈还是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可老人依旧视若珍宝、甘之如饴，盘算着每一顿，不舍得再到市场上掏钱。

饭食上飘渺的热气消散地很快，老人一边慢慢咀嚼，一边望向对面闪烁的电视屏幕。那是一户善良的人家，偶然间发现老人常常靠在窗边望向这里，便在夜夜回家后，打开电视节目，让两窗相对而开，给一位不曾相熟的独居老人一份乐趣与温暖。

曾几何时，老人是那样喜欢和儿孙们一道看他们喜欢的剧集，纵然听不清也听不懂，那动作和神情交代出来的爱恨情仇还是饶有趣味的。

似乎一切的矛盾与欢欣都与这积病多年的耳疾有关，可老人再也不愿佩戴助听器了，总念叨着很多年前子女破费买来的助听器杂音咯耳，慢慢年纪大了更舍不得再花笔钱尝试……

伊恬从杂乱的思绪中抽身而出，不知何时，泪已从眼角滑落。缓缓地坐回到书桌前，一时间思绪万分、积郁在心、隐隐作痛，翻出书堆里的便签提笔写下：

深秋肃肃，泪眼朦胧见君影。楼高残檐风可止？影暗孤寒无人语，严冬渐近愿衾暖。鬓斑追念年华度，旧恩何时报？佳期不复回。

不思量，怕难忘。念起心头奈若何，徒添愁似水，泪如泉。雁南归，音信杳杳无所托。若再会，散往事抛前尘。作夹豆树下，一对高低影。

泪滴在淡黄的纸上，带着余温晕散开墨痕。奶奶被装在童年的回忆里：中午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着心爱的动画片一边吃得拖拖拉拉，偷偷在放学路上买被列在禁单里的小零食，在害怕一个人睡觉的夜晚蹑手蹑脚地走进另一个房间，在破晓之际被迷迷糊糊地抱回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