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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污染、无公害(117)

喻兰川见她词穷,就翻了个白眼,从药袋里抽出一根电子体温计扔给她:“不会用自己看说明书。”

说着,他把有点凉了的汤汤水水端到厨房,挨个加热。

甘卿头发沉,于是把头歪过来,搁在椅背上,减轻脖子的负担,透过歪歪斜斜的视角,她看向厨房里的喻兰川。喻兰川背对着她,正在熟悉她们家的微波炉,永远笔挺的衬衣外罩着一件简单的羊毛背心,箍出了宽肩窄腰。

小喻爷不是“王孙”,但要是放在过去,肯定有资格当个“公子”。他才华横溢、处事圆融,金榜题名指日可待,长得还帅,搞不好被公主看上拉回去当驸马,就不用还房贷了。

甘卿想了想,说:“我知道几个人,有祖传的铸剑手艺……虽然现在都做工艺品去了,不过家里肯定还有私藏品。‘寒江七诀’老被强行变成棍法和扫帚法太可惜了,要不……我给你找把剑吧?”

喻兰川冷漠地说:“镇宅?去你的吧,我家又不是中式装修,神经病啊挂把剑。”

甘卿:“……喻掌门,贵派就算只剩下掌门一个,好歹也是个剑派吧。”

微波炉“叮”地响了一声,食物的香气丝丝缕缕地漏出来,流到客厅,温暖而浓郁。

“我们是使剑的门派,不是崇拜剑的门派。”喻兰川淡淡地说,“刀枪棍棒,什么不一样?当然,最好还是动口不动手。”

又来了——甘卿夹着温度计,把脸埋在胳膊上笑。

喻兰川却没笑,他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桌:“拳脚容易流传,刀剑必定会往舞台表演方面发展,指不定哪天就彻底失传了,这有什么?再说我也不喜欢用真剑。”

甘卿奇怪地问:“为什么?你已经到了‘飞花摘叶’都能当剑使的化境了吗?”

“刀剑之类的凶器,属于风险很高的操作,我应该算是个‘风险厌恶者’,不喜欢碰这种东西。”喻兰川顿了顿,“哦,‘风险厌恶者’是指……”

甘卿接道:“在顺风顺水的时候,也会如履薄冰的人。”

“差不多。”喻兰川一耸肩,见她夹着温度计不方便,就给她盛了碗汤,又在她左手塞了把勺,“听起来不如赌徒酷,是吧?有股枸杞红枣水味。”

可是,既然是个“如履薄冰”的人,为什么肯露面出头,独自挡住来势汹汹的丐帮叛逆呢?

甘卿心想,如果她这么问,喻兰川一定会一脸不耐烦地回她一句“那是逼不得已,没得选,不然还能怎么办”。

有的人视金钱如粪土,肯把宝马貂裘换美酒,只为一场尽兴。万物如浮云,唯有情深义重。

喻兰川却没有这种潇洒,他好像那种平时抠抠索索、一分钱掰成八瓣花的老财主,吝啬得让人哭笑不得,但你知道,生死关头,他是肯抛却一切他看重的东西,为你倾家荡产的。

“看什么看,”喻兰川被她的目光盯得不自在,板起了脸,“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傻——电子体温计一分钟够了,还不快看看几成熟了。”

体温计上显示三十八度五,算高烧了。

喻兰川皱起眉,放下筷子:“我下楼买点退烧药。”

甘卿的目光落在体温计的表盘上,可能真是烧短路了,她脱口说:“刀也不要,剑也不要。可是我请人吃饭最高档次是麦当劳,你再对我这么好,我就要资不抵债了。”

她的尾音拖得很长,带着沙哑的鼻音,有粘性似的,像传说里躺在蛛丝上的蜘蛛精,凶险而靡丽,把飞蛾喻兰川黏在了原地。

两个人隔着一张巴掌大的小桌,互相数得清对方睫毛的根数。

喻兰川的喉咙微微一滚,接着,他缓缓地站起来,双手撑在小桌上,朝甘卿的方向倾下身,身高带来了某种压迫感。

他眉目不动时,眼角和嘴角都是横平竖直,既不上翘、也不下垂,原生表情透着理智和冷淡的味道,让人想起浮着冰山的平静海面,底下涌动着看不见的暗流和漩涡。

喻兰川在她耳边说:“你可以申请借款展期,先还利息。”

甘卿仿佛被固定在那一小片阴影里,一动不动。

喻兰川略微垂下眼,心里默数了五下——据说这是一个成年人能从冲动中冷静下来的时间,他礼数周全地给了对方这个时间。

然而甘卿今天的反应格外迟钝,似乎没能抓住这个机会。

喻兰川叹了口气,轻轻地在她耳垂上捏了一下,呼吸若有若无地掠过她的脸颊,一阵一触即走的风似的,让人恍然间分辨不出有没有触碰到。然后他站直了,披上外套下楼买药了。

直到听见门响,甘卿才眨了眨眼,如梦方醒。

她烧得找不着北,诸如“将来”、“门当户对”、“配不配”、“何去何从”之类复杂的问题,她这会一概思考不动,只剩下一小撮脑细胞还没罢工,尽忠职守地连线她突然通气的鼻子,记录下缭绕在她身边的古龙水味。

薄荷的。

第七十九章

“田展鹏先生,您有一份快递,麻烦签收。”

寒冬腊月里,丐帮九袋田长老家四门大开,他在收拾行李。

租住的这一片老楼突然要准备拆迁,房主们即将实现“阶级跃迁”,成为“拆迁户贵族”,正在集体狂欢,可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租住在这里的房客们却如遭晴空霹雳,一起愁云惨淡起来。

“放门口。”田长老正在打电话,随口应了一句,又转头对电话里的房东说,“……还有我上礼拜才刚灌的煤气,还没怎么使呢,这可怎么算?”

房东已成人生赢家,豪气冲天:“扛走!煤气罐送你了,当送别赠礼!祝咱们以后都前程似锦!”

田长老:“……”

煤气罐的铁皮肚子上果然印了“前程似锦”几个红字,已经被油渍糊得看不出来了,憨态可掬地戳在墙角,跟主人一样前途未卜。

田长老在这住了六年,破家万贯,他足足花了一下午,才把要带走的东西都打好包,大包小包满地都是,透着兵荒马乱的狼狈。他四下踅摸片刻,发现实在没地方落脚,这位临近古稀的老人就扬起胳膊,把额上的热汗蹭在上臂袖子上,然后缓缓地走到门口,叹了口气,在门槛上坐下,给自己卷了根旱烟。

怎么办呢?

只能先上哪个徒弟家里凑合一阵子,再慢慢找其他的房子。

想一想,自己这日子就过得跟狗一样,居然还有脸回去抢打狗棒,抢回来表演“竹棍削自己”吗?田长老瘪着嘴,喷了一口烟圈,一边这样自嘲地想,一边随手撕开了放在门口的快递。

谁会给他寄东西?这玩意不是账单就是广……

田长老漫不经心的动作忽然一顿,快递信封里滑出了一张老照片,他先是愣了愣,随即似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那一瞬间,田长老的热汗一下凉了,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落在他脚下的旧照片,拍的是泥塘后巷一个很隐蔽的小院后窗,比现在年轻一点的他正跟一群人从后窗爬出来,有的人已经落地,有的还在慌慌张张地往外爬。

照片拍到了他的正脸,他正神色狰狞地盯着一个方向,田展鹏记得,他当时心神大乱,正在往杨平的方向看,可是这张照片里,杨平没入镜!

十年过去了,那件事仍历历在目。

那些年田长老在外地管分舵事务,刚回燕宁,才找到地方落脚,就有一位不速之客上了门,正是杨平。

当时杨平早已经被逐出丐帮,并且失踪近十年了,他突然出现,田展鹏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老杨帮主和杨平断绝父子关系的时候,给杨平列过一打罪状,诸如什么“曾经利用帮内网络,散布谣言恶意中伤某某”、“恃强凌弱,纠集打手围攻过某某”、“对妻儿动手、不慈不孝”之类,看完让人觉得这货五行缺德,什么坏事都干,但就是找不着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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