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无污染、无公害(133)

喻兰川:“哦,谢……”

“不用谢,我刚才听见大夫说了,”护工说,“脑震荡可是很难受啊,会吐成海参的!”

喻兰川:“……”

护工前脚出去,他就听见病床上有人轻笑了一声,喻兰川猛地一回头,看见甘卿睁开了眼。

甘卿眼睛一睁开,蜷缩成一团的四肢就像又重新长出了筋骨,她的眼神点亮了一口活气,充进肉身,立刻就既不脆弱也不孤独了。

“你醒了?”

“能不醒吗?那么大嗓门,咒我变成海参。”甘卿动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两条胳膊——她左手挂着点滴,右臂上着夹板,没有富余的手了。

喻兰川意识到她是想坐起来,刚要伸手扶,就见她垂着两只手,用腰腹的力量轻轻松松地把自己折了起来,坐到一半,她突然不动了,眼睛盯住了病床一角。

喻兰川半跪下来紧张地问:“想吐吗?”

甘卿略一摇头,随后她狠狠地一咬牙关,硬是把一个喷嚏逼了回去——她确实还头晕,不敢大张旗鼓地喷个痛快。

可是她鼻子不痛快,眼睛里也总有没完没了的泪水汪着,心里却是痛快的。

十年蒙尘,她把蜷缩成一团的自己伸展了,重新亮出了刀刃。

喻兰川探了探她的额头、检查挂水进度,又给她倒水,团团转了好一会,想起忘了问医生她现在吃东西有没有禁忌,又要急急忙忙地走出病房找人打听。

甘卿在他身后吹了声流氓哨,还带拐弯。

喻兰川:“……”

“别忙,小喻爷,”甘卿冲他招招手,“我没什么胃口,你过来跟我说说,警察应该还会单独找我问话,串个词,省得给你穿帮。”

“实话实说,什么叫给我穿帮……你干什么!”

甘卿直接把吊针拔了。

“麻烦,”她随手揪了根棉签按住血管,略微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指,“我一年到头感冒药都吃不了半片,打不惯这个,看见它就想上厕所,你又不能扶我去。”

喻兰川:“……”

甘卿从下往上撩了他一眼,笑了:“我知道你是没什么意见,但别的病人可能不同意,让人当流氓打一顿多不好,都不好意思还手。”

喻兰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谢谢你的经验之谈,以前没少……”

他话没说完,甘卿忽然攥住了他脱过臼的胳膊。她的手仿佛比冰敷袋还凉,喻兰川轻轻地哆嗦了一下,僵住没敢动,任凭她带着薄茧的手指尖一寸一寸地在伤处逡巡了一圈。

“还好,”甘卿说,“不算伤筋动骨,肿得不厉害,没有多余的肌肉拉伤。”

喻兰川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抢回自己的胳膊,板起脸:“瞎摸什么!”

“要钱吗?要钱车费抵吧,不用给我报销了。”甘卿摆摆手,她脸上不正经的笑容还没褪下,话音却忽然一转,“尝到过杨平的厉害,怎么还敢给我挡一拳,吃一堑不长一智啊?”

她不提还好,一提这茬,喻兰川气都不打一处来:“我不挡,你的脑袋现在就不是震荡,是爆浆了!”

甘卿听他有理有据地对自己的脑浆成分展开了长篇攻击,插了几次话,未果,只好一边听,一边坐在旁边喝水,喝完刚把水杯一放,喻兰川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自动站起来又给她续了一杯。

水是温水,温度熨熨帖帖的。

喻兰川:“……说好了只是把他先控制住,等到警察来再交差,你非得来‘江湖事江湖了’的那一套不可吗?你知不知道‘见义勇为’和‘互相殴打’的区别?你知不知道你还有……”

“案底。”甘卿接话说。

喻兰川倏地哑了。

“怎么?”甘卿不怎么在意地抬起头,“警察找你问话的时候应该重点问过了吧?你这么一个社会精英人士,怎么跟前任杀人犯扯上关系的。”

喻兰川的嘴角轻轻一绷。

“我也想问啊。”甘卿冲他摊开手,“小喻爷,你不忙着出任CEO,迎娶白富美,整天跟我混在一起,不觉得跌份儿吗?你辛辛苦苦地奋斗事业,念书比谁都好,工作出类拔萃,本来就应该过一帆风顺的生活,有我这么个不定时炸弹,就不怕哪天办出点出格的事来,连累你……”

“我会负责。”沉默了好一会的喻兰川忽然说。

“不、不不用了吧,”甘卿舌头磕绊了一下,“咱俩还是清白的。”

“我是说我会为了我的选择负责,”喻兰川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也愿意承担自己有眼无珠的后果,不用你指手画脚,多管闲事!”

甘卿“哎”了一声,轻轻地说:“友情提醒嘛……”

喻兰川:“我想要的不是友情提醒!”

甘卿顿了顿,架在膝盖上的左手几根手指互相搓了几下,从喻兰川眼睛里的反光看见了自己——狼狈又落魄,还吊着一条不听使唤的胳膊,像条流浪了半辈子的土狗。

甘卿短促地笑了一下:“小喻爷,你要不要先戴上眼镜再说?”

第九十章

“行,”喻兰川说,然后他真就从兜里摸出了眼镜戴上,“现在我可以接着说了吗?”

甘卿:“……”

“你方才说那么多,是什么意思?”喻兰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把眉挑过眼镜框,“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没有配备自卑功能。”

“小喻爷,你好好说句人话,是不是能伤及性命啊?”甘卿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不搭,呃……你懂,你跟我,各种意义上的。”

喻兰川嗤笑一声:“前些年,全世界的时尚写手都统一认为运动鞋和‘时尚’俩字不搭,谁要是胆敢在西裤底下穿一双白球鞋,基本就跟白衬衫下露出红秋衣一样罪孽深重,这两年运动风又成了时尚代言人,正装底下不搭一双不正经的鞋,反而像个卖保险的。搭和不搭,到底是谁说了算?”

“不知道,”甘卿想了想,一摊手,回答,“我买鞋都是去超市或者卖场,看谁家打折多去谁家买,以禁脏为挑选标准。”

喻兰川:“……”

甘卿笑了笑:“我还没来得及举例子呢,你就替我举了——你看,这就是不搭。”

恍如一个在桃花源,一个在武陵源。

在江湖旧梦里偶遇。

梦醒,总归要桥归桥、路归路的。

喻兰川看着她的眼睛,觉得她眼睛里有种很特别的宁静,像一面波澜不惊的镜子,原汁原味地倒映着周围的一切。

“你看我虽然没钱,但是花钱如流水,每个月最精细的规划就是提前把房租钱留出来,其他一分不剩。没事就爱躺着,业余爱好只有撸串,脖子上面的这个器官大部分时间都在休眠,说明书超过三行就太长懒得看。我都不知道我能在燕宁待几年。”甘卿顿了顿,“……也许待不了几年吧。”

等恩怨结清,等她彻底忘了泥塘后巷,就该走了。

因为燕宁是个热热闹闹的大城市,大城市里,都是怀揣梦想逆流向上的人,她混在这中间不怎么合群。

喻兰川听完,就断言说:“像你这样的混混,将来会晚景凄凉的。”

甘卿的左手手指互相搓了一下,心里默念流氓从业准则——不能殴打长得漂亮的异性。

“我父母就是因为性格不合分手的。”喻兰川站直了,略微往后一仰,靠在墙上,他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说,“我爸不喜欢束缚,特立独行,想起一出是一出,穷得叮当响,自己也不在乎,到处漂,饥一顿饱一顿的,他还觉得挺美。离婚后这么多年了,我妈还一直偷偷给他交着养老保险,过了六十就能领,怕他将来去要饭。”

“感情挺好。”

“一直也没不好过。可惜……”喻兰川说,“套用土味网络流行语,就是‘爱上一匹野马,家里没有草原’。有了他俩当前车之鉴,我一直就觉得,被荷尔蒙影响的个人喜好是很愚蠢的,生活必须有条理。按照我的情况,我最好跟一个不太有钱、工作清闲稳定的居家型女性在一起。居家,这样她能通过照顾家庭改善我的生活质量;工作稳定,她自己赚钱自己零花,短时间之内不会给我造成额外的经济负担;不太有钱,自己迈不过首付的门槛,跟我在一起,她可以分享固定资产所有权——这样大家都能得到好处的关系才有意义。除此之外,为了方便长期相处,我还希望她跟我有同等的精神层次和自我要求。后来我发现这样的女孩一般都不居家,所以对我来说,保持单身是最经济的,没有风险,也能维持生活质量。”

上一篇:娱乐圈之星途 下一篇:小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