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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牙婆生存记事(161)

作者: 钱氏物喜 阅读记录

她见过钱多多。

不止见过,还偷偷央求家中兄长专程打听了有关她的一切,举凡衣着、装扮、行事、说话,无一不知。有段时间钱多多常去后宅做客,她说的每个笑话苏十二都知道。

做为世家女,苏氏小辈中备受宠爱的女儿,其实她完全不必在意一个身操贱籍的平民女子。就好比那些个大户千金,高兴了招呼进府里说说笑笑,不高兴了,权当她是小猫小狗。

可惜苏十二做不到。

因为她心上放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心上放了钱多多。

像是一个无解的难题。A爱B,B爱C,C却是朵水仙花只爱他自己。幸好幸好,钱多多和林小五彼此相爱。然而这更加促成了苏十二的悲哀。若都是单相思她好歹还有机可趁,偏偏林小五和钱多多之间紧密的水泼不进针插不着。她只好眼看着林小五对另一个女子温柔体贴关怀备至,面对自己温文有礼,一句‘表妹’,隔开千山万水。

他叫钱多多,也叫妹子。

‘好妹子。’

偶有一次在绸缎铺里碰上,她和丫鬟躲在后间隔着帘子听到过。钱多多去成衣铺,林小五打马路过,隔着一条街看到她,也不知和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翻身下马,走至近前面带欢愉,无限温存的叫了声:

“好妹子,你在这儿?”

不顾旁观者面色古怪,眼睛里只一个她的好妹子。有苏府的下人去请安,他淡淡瞥了眼,唔一声,连问都不曾问一句,是外家的哪位在这儿。更全无要打声招呼的意思。

苏十二当时就在帘后,她紧张的捏着绸缎一角,看见自家的下人去请安,说是苏家下人的时候,多怕表哥会问一句谁在,多怕他要和自己说话问安。可是林小五连问也没问,只是唔了一声,转过头视线放在钱多多身上,含笑着:

“看衣料?”

钱多多似乎不想再众人面前表现的和他亲密,只是极为冷淡的点了点头。林小五不以为意,他殷勤备至,令掌柜搬出最好的衣料来挑选,站在她身侧,伏身指指点点,谈论哪块料子的花色好。

林家大公子和汴梁城里普通的世家公子有所不同。他在外头乡野长大,吃过苦头,不似世家公子们在女人身上花心思。苏十二往常看见的他,永远带着微笑,眉眼间一丝疏离,这样的家长里短人间烟火,好似离他甚远。

她记得那天自己死死的忍住泪水,却没能忍住手上的力道,等到他们离开,手里攥着的绸缎被捏成一团皱。

令她更加悲哀的是,大约从那天以后,自己那颗原本只放了一半的女儿心,全数栽到了林小五身上。

苏家是林小五的外家,祖父对这个从小吃尽苦头的外孙心生怜爱。他一遇险,苏氏几乎全家动员,四处打探寻求医术高明的大夫。林太夫人身体不适,苏十二主动请缨,要来照看太夫人。祖父了解她的心思,望着这个哭肿了眼,小辈中疼宠的孙女半晌,终究在一声长叹之后默许了她。

守在太夫人身边,虽隔着好几个院落,她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离他这样近。他们两个之间,永远隔着一个人,她看的到他,他却看不到她。

而如今虽然他尚未醒来,大夫也说凶险,奇异的,苏十二在担忧之外,却有种安心的满足感。

大夫说,即便醒来,恐怕腿伤难愈,一辈子就残了。

太夫人听完只嚎一声,晕了过去。众人七手八脚救治的时候,苏十二心里却罪恶的在欢喜。

没关系。他残了,我嫁给他照顾他一辈子。

一切一切欢喜的前提,建立在钱多多已经离开的基础上。

而如今,本已悄然离开的人却如鬼魅一般站在自己面前,形容疲倦神色平和。轻轻浅浅一个万福,说:

“不知是哪家的娘子?”

苏十二慢慢放缓了紧绷的神经。她忽然想笑。

自己连她喜欢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一清二楚,她却说,不知是哪家的娘子……

钱多多没能如愿见到林小五。只隔了一重门,被婆子粗鲁拉走的时候,她回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扇门,很是遗憾。

但也隐约的放心——他没死,真的没死。

太夫人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冷冷的问:“你来干什么?”

老人觉得,如果不是她,孙子不会鬼迷心窍似的至今尚未娶妻生子。如果不是她,孙子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欺君祸国之罪助她离开。如果不是送走她,孙子不会和三殿下闹翻,二皇子那边不至于乱了阵脚而无所顾忌。如果不是她,宝贝孙子这场飞来横祸,原本可以避免。

老人在迁怒,毋庸置疑的。

凭什么她好好的站着,自己的孙子却命在旦夕。

钱多多一贯不喜欢给人磕头。然而这次她诚心诚意的磕了个头,说:“太夫人,求您让我见一见大公子。”

太夫人冷道:“罢了。不见还好,我怕一见到你,我孙儿就没了命。”

她不知应该如何辩解,只是磕头,重复:“太夫人,让我见一见大公子。”

孙嬷嬷站在边上,左氏也在边上,她们都想帮忙说话,可太夫人眼神冰冷的阻止,摆手:“钱娘子是贵客,请去厢房歇息。”做为一个朝廷私下里通缉的逃跑新娘,老太太突然间生出了要做大宋朝遵纪守法爱国公民的心愿。

她没有挣扎,任凭婆子半拖半拽的拉走,只在走前回眸,微微的笑了笑:“太夫人,小五哥从前顶顶喜欢睡觉,我当时调皮,每次都故意叫醒他。”

太夫人目光一凌,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被关在厢房,有孙嬷嬷的吩咐丫鬟婆子们倒也不敢故意为难。茶水点心都齐备。钱多多无心用茶,站在窗前推开窗扉,目光所及处,不知是哪里的屋檐飞角。

忽然传来阵阵乐声,柔媚缠绵,她侧耳细听,似乎谁家在唱戏,唱词一字一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钱多多不爱听戏,却不由自主的喃喃:“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富贵之家,钟鼎贵族,为着权势二字,可把亲情淡薄、人命轻贱。

她并不曾等上许久。很快的,半夏引来三皇子。

三皇子望着她,心中五味陈咋。去草原是条不归路,庆之安排她逃离,她却不管不顾返回汴梁,可见情深。然而三皇子又觉得气愤。

一个女人而已,几乎害了庆之性命!

他问她:“你是舍了命?”

这问题没头没脑,多多听懂了。说:“是。”

“不计后果?”

她笑了:“最坏,偿命就是。”

三皇子目光复杂的看着她,道:“太夫人的意思,照看庆之可以,须得有个名分。你不能做妾,只好委屈你改名换姓当个丫鬟。”

朝中皆知钱多多是朝廷许给辽国的人,她的临阵脱逃也无人不知。若是突然冒出来说嫁入林府,莫说辽国的怒火,单单朝中官员的议论纷纷,风雨飘摇中的林家也承受不起。

钱多多低了头。她说:“好。”

签下契约文书的那一瞬,钱多多觉得自己很委屈。倒不是委屈从此没了自由身变成林府的奴婢,她是委屈旁人卖身还有身价银子,轮到她却连一文钱都见不着。

人贩人贩,她贩了那么些人,轮到了自己,却以这样猝不及防而又寒酸的形势卖出。

或许是报应。她想。

半夏愧疚万分:“太夫人一意坚持,维少爷和夫人力劝,她老人家只是听不进……”

钱多多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无妨。等你家公子醒来,我自和他讨账。”

半夏垂眸,觉得自己没做好工作:“钱娘子,我……”

多多笑了笑,笑意却并未达到眼底,她慢条斯理:“半夏,我只是奇怪。你家公子不过是生一场病,怎地我看着林府的天空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