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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135)

“逗你的。”陆追道,“多少正经事情都操心不完, 我计较这些做什么。”

“那困不困?”萧澜又问, “若是累了,就闭眼睡一会。”

陆追没回答。

趴在他结实的脊背上, 其实挺舒服, 夏夜的山间飘满花香与泥土芬芳, 比最好的安神药还要管用上几分,哪怕有再多纷纷扰扰,此时在美景良辰与心爱之人面前,也不愿再去多想。

到后山的距离不短也不长, 萧澜见他不说话, 以为已经睡着了, 便将脚步放慢放轻不少,想让他的梦境更安稳些。

枯黄的草叶被踩得窸窣作响,树上虫豸嗡嗡摩擦着翅膀,一只绿蛙跃入潮湿的草丛中,惊起一片幽蓝萤虫,闪烁点点。

陆追心想, 自己要将此情此景记一辈子,待到白头时,再拿出来想着一段崎岖山路,这一片温柔星光。

“爹!”阿六正蹲在山道上,远远见到两人过来,就赶忙站起来挥手,“陶夫人差我过来等,说夜间风凉,爹在外头待不长。”其实原话并非如此,而是“澜儿八成不舍得小明玉在外头挨冻”,但由于爷爷一听就发怒,所以还是修改一下好。

“其余人都在山洞中吗?”陆追问。

“在。”阿六带着两人往过走,“那山洞里可了不得,跟宫殿似的,又大又阔气。”

“陶夫人的住处,自然不会差。”陆追看萧澜,“你以前来过这处地方吗?”

萧澜摇头:“这是我头回知道娘亲住在何处。”

“那你问过她吗?”陆追又问。

萧澜道:“没有。”

“这就是你不对了。”陆追牵着他的手,“自己的娘,有什么不好问的,关心下住处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萧澜却道:“我不想打探过多。”

“打探?”陆追停下脚步看他,叹气,“你就是对陶夫人戒心太重。”

萧澜皱眉。

“陶夫人对红莲盏与冥月墓有想法,这话不假。”陆追道,“可她也是你的娘亲,这世间连你都不肯同她亲近,那还有谁能在关键时刻拉她一把?”

萧澜道:“问得太多,只怕娘亲反而会觉得我别有用心。”“你就是别有用心了,那又如何?”陆追拍拍他,“就不能理直气壮一些。”

萧澜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

“照我说的做便是。”陆追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可有时候除了心里想,多少也要表现出一些。像你现在这样,对陶夫人对鬼姑姑对空空妙手前辈,甚至对街边的陌生人,都是一模一样的态度,换成再宽宏大量的娘亲,也会生气的。”

阿六道:“对对对。”

陆追踢他一脚。

阿六:“……”

萧澜笑道:“好,我答应你便是。”

阿六继续在前头带路,心说这姓萧的还挺听话。

考虑考虑,也不是不能叫娘。

当然,自己很委屈就是了。

陶玉儿的那处山洞果真很大,不仅大,甚至还称得上舒适奢华。里头套着七八处连通洞穴,温暖干燥,床上铺着锦缎,桌上摆着茶具,背风偏僻处搭着厨房,烟雾混在雾霭中,再加上有阵法掩护,外人即便是打门前经过,只怕也发现不得。

陆追赞叹:“这里可不知比冥月墓要舒服多少。”

“那漆黑地底下的墓穴暗室,如何能同这山中美景相比。”陶玉儿递给他一盏茶,“当初离开冥月墓时,我担心那老妖婆会出尔反尔,派人杀我,就先在这山洞中避了数月,方才离开伏魂岭。”

“这是什么?”陆追拿起桌上卷轴。

“别打开!”空空妙手在旁慌忙制止。

陆追不解。

陶玉儿嗤笑一声,不屑道:“是白玉夫人的画像。”自己先前顺手从冥月墓中拿出了一卷,方才刚一打开,旁人都没事,妙手空空便面色赤红捂住眼睛,连声叫着要合住。

空空妙手梗着脖子道:“我只是,只是看到她,就想起那雪钻。”与美色无关。

“贪财与好色,差别也不见得有多大。”陶玉儿凉凉道。

空空妙手愤然蹲到一边,不再说话。

陆追打开画卷看了一眼,道:“画功有些拙劣,像是临摹而成。”

“怎么看出来的?”萧澜问。

陆追想了想,答:“笔锋描线落墨轻重,没法细说。”总之我说是临摹,那就一定是临摹。

萧澜道:“嗯。”你说了算。

陆追又研究了一下落款方印,恍然道:“原来是陆府的主人所绘,怪不得,八成是先找了画师,后来又自己照着临摹了一回,用来搏美人欢心。”

空空妙手道:“连雪钻都舍得给,这一幅画又算得了什么。”

“前辈就别再心心念念雪钻了。”陆追合上画卷,蹲在妙手空空身边,用胳膊拱拱他,“想个办法,先弄清楚蝠的身份。”

空空妙手道:“方才听你爹说,那是季灏?”说这话时,他脸上并没有多少神情,仿佛那不是曾经的徒弟,而是一个陌生人——事实上,也的确是个“陌生人”。

在找到萧澜之后,空空妙手就将所有人都抛在了脑后,抛的干干净净,毫无牵挂。

陆追道:“或许这回是侵占了季灏的身体吧,可也总该有个最初的身份。”

“这法子可阴毒,我从未听过。”空空妙手道,“不过蝠既对白玉夫人一片痴心,那倘若白玉夫人被鬼姑姑毁了,只怕他会大发狂性。”

“我也想到了。”陆追道,“不过不打紧,现在的局势,冥月墓中越乱,对我们越有利。”

陆无名叮嘱:“那食金兽须得生擒,万万不可伤其性命。”他还记得当初写着陆追八字的木头娃娃,与蝠那句“拿走了一些东西”,不将此事弄清楚,哪怕是叶瑾亲口说已经解了所有毒,他也无法真正安心。

萧澜点头:“前辈放心,我明白。”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陶玉儿道,“按照你计划的去做便是。”

萧澜看了眼陆追。

阿六机智地想,大家是不是还要再回避一次,毕竟这回是情人分别,话本一般都要写七八页。

萧澜道:“我走了。”

陆追道:“好。”

阿六:“……”

这就没了?

陆追站在山洞口,一路目送萧澜离开。

冥月墓中一切如常,萧澜在床上躺了没多久,外头天就大亮起来。婢女轻声敲门,说姑姑与药师请少主人过去。

这么早?萧澜翻身下床,打开门问:“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婢女摇头:“不知。”

萧澜独自去了内厅。

鬼姑姑与药师正在喝茶,厅中并无其他人,太过寂静,就更加阴森恐怖。

萧澜道:“姑姑。”

“昨晚去哪了?”鬼姑姑放下茶碗,漫不经心问。

萧澜微微低头,道:“澜儿哪里都没去。”

鬼姑姑摇头:“出去了就是出去了,我只随口一问,你又何必说谎。”

萧澜道:“可澜儿确实哪里都没去,一直待在这冥月墓中。”

“冥月墓大了。”鬼姑姑与他对视,“说说看,你在何处?”

萧澜却“噗嗤”笑出声:“看姑姑这表情,倒像是我犯了了大错一般。”

鬼姑姑闻言不悦:“说!”

“睡不着就想四处逛逛,看能不能找回先前的记忆。”萧澜道,“谁知后来误打误撞,闯进了一处暗室,挺稀罕,就在里头待了一阵子。”

“哪里的暗室?”鬼姑姑逼问。

萧澜道:“辰甲道的尽头,那处暗室。”

药师在旁不冷不热:“少主人出去玩了,就说出去玩了,为何要给自己编一个死胡同出来。”

萧澜反问:“药师为何说辰甲道是死胡同?”

鬼姑姑皱眉:“不是吗?”

萧澜道:“我昨夜的确在那里,暗室玉棺中有一位极漂亮的女子,我还以为姑姑知道,刚想过来问她的身份。”

鬼姑姑猛然站起来:“她在何处?”

萧澜面色迟疑:“姑姑是当真不知道?”

鬼姑姑却已经匆匆出了内厅,径直去了辰甲道。

那是一条漆黑的胡同,萧澜很容易便打开了机关。

看着眼前珠光幽幽的暗道,鬼姑姑与药师对视,眼底都是狂喜——无论这暗道的尽头是什么,都代表着冥月墓中又有一个新秘密被发现,那么离彻底打开墓穴也就更近了一步。

她几乎是用颤抖的时候推开了尽头的暗门。

玉棺依旧停放在高台上,发着暗光,隐约能看出里头的人形。

药师问:“少主人可曾去看过那玉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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