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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172)

他想替他受所有的伤。

“你在想什么?”陆追问,手指卷起他一缕头发,轻轻扯了扯。

“将来,”萧澜道,“真想弄个棉花窝,将你好好放在里头晒太阳,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

陆追笑着答应一声,与他抵住额头,又软绵绵亲了上去。

第二天清晨,一只鸟雀在山间扑棱飞起,鸣声婉转悠扬。

山洞内,季灏睁开双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这几日他潜心运功,总算将体内那躁动的真气彻底压了回去,耳鸣也减退不少。这世间越是贪生怕死之人,偏偏越喜欢讳疾忌医,逃避现实,所以在活动了一下酸痛的筋骨后,季灏就开始自我安慰,或许蝠的魂魄已经彻底死在了这驱壳里,不必时时刻刻都噤若寒蝉,只敢躲在这山洞里。

当然,倘若他此时拿到了那本古老的秘籍,就会发现事实其实并不像想象中那般美好。这次侵占依旧是失败的,因为他并没有继承那近乎于疯狂的、对白玉夫人的迷恋,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事情依旧只有冥月墓。

而且更加蹊跷的是,原本脑海中那些蝠残留下的细碎回忆,也在此番疗伤后彻底消失无踪——肮脏苍老的灵魂像是彻底放弃了这具身体,已认命随风消散在天地间。

是坏事,可也是好事。季灏转身看着身后,是蝠留下堆积如山的金银,还有一盏幽幽发出红光的莲花灯盏。

多少武林中人争破了头,偏偏这么容易就落在自己手中,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谁也别想再抢走一回。

他裹好灰袍,鬼魅一般飘入阳枝城。

……

陆追耳后被萧澜留了个红印,起床后只好将头发披散下来,在脑后松松垮垮束了一下,几缕碎发飘落侧脸,加上一身轻薄的白衣,便从前几日风采翩翩的文雅公子,活脱脱变成了散发憔悴的……多愁之相。

小丫鬟凑在铁烟烟耳边,一五一十汇报:“陆公子今天没束头发,病歪歪的,更好看了。”

铁烟烟心急如焚一拧手帕,自己到底何时才能下这破绣楼。

明玉公子全然不觉自己今日这打扮,正将统领府所有小丫头都扰得心漾涟漪,还在自顾自磨墨,又挑了张上好的洒金宣纸,打算松松筋骨练练字。笔是萧澜送的,墨也是萧澜送的,这四面风瑟的时刻,也不知他究竟是从何处挤出来的悠闲时间,今日编个雀儿,明日买个坠子,七七八八的小花招比谁都多。

陆追喜欢他送的东西,也喜欢这幼稚的小把戏。清晨的阳光将四周景致也变得温暖起来,笔尖在纸上缓缓游走,心绪渐宁,似是只留下了桌上这小小一方天地。

他的字其实并不比温柳年差,常年习武,更让他笔下多了几分寻常人琢磨不出的力道,如同大开大阖的陆家剑法一般,狂放而又不羁,带着凌乱的粗糙美感——这点倒是与他的人截然不同。

萧澜从身后环住他,手轻轻包覆上来。

陆追笑笑:“同爹说完事情了?”

“嗯。”萧澜道,“怎么突然想起要写字。”

“闲来无事,你又不许我一道去。”陆追被他带着写了两个字,道,“你学我。”

“嗯……是有些像。”萧澜停住手。

“傻,是我教你的。”陆追道,“你小时候又皮又闹,不愿意写字念书,只肯跟我一个人学。”

“这句话说得老气横秋,不知道的,还当你大我多少岁。”萧澜下巴架在他肩头,“累不累?累了就歇会儿。”

“真当我弱不禁风呢。”陆追放下笔,“先前在朝暮崖的时候,又发热又头疼,还撑着写过数百贴对联。”

“山寨里有这么多房子?”萧澜意外。

“自然没有,拿去城里赚钱的。”陆追说到一半,自己也有些好笑,“虽顶着土匪山寨的名号,可没钱的时候总不能当真去打劫,那时正好遇到年关,我便想写些对子去城里卖。”

那阵温柳年尚未被调任,苍茫城内一片狼藉,街上有坑房上掉瓦,百姓连肚子都吃不饱,哪里还有银钱买对子。即便是家中稍微殷实些的,到街头随手一翻,那龙飞凤舞连成一片的狂草,既看不出“天增岁月人增寿”,也看不出“春满乾坤福满门”,一样不会愿意买,还很嫌弃。

“亏惨了。”陆追感慨不已,“买红纸花了不少银子呢。”

萧澜又想笑又心疼,抱着他晃了晃。

“你何时回冥月墓?”陆追问。

“这就走了。”萧澜将他的身体转过来,“好好照顾自己,安心在日月山庄等我。”

“你也是。”陆追道,“别受伤。”

只这三个字,却包含了太多牵挂与不舍,他受过许多伤,那滋味着实不好,所以才会想要心爱之人安然无恙,哪怕行动失败,哪怕功亏一篑,也别受伤。

萧澜看着他的眼睛,单手抚过那白皙的侧脸,低头亲吻下去。

他的小明玉,是这世间最温暖的人,也是这世间最温柔的人。

陆追微微使力,将人推开一些:“你该走了。”

萧澜替他仔细裹好披风:“冷吗?”

陆追摇头,指指天上:“大太阳呢,冷什么冷。”

萧澜将他的手包在掌心。

“被爹看见了。”陆追使劲抽回来,“别闹,快回去。”

萧澜叹气:“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脸色,莫说是我,就连瞎子也骗不过?”

陆追:“……”

萧澜将人一把抱起,大步进了内室。

陆追无奈妥协,攥着他的衣襟,眼前有些发黑。

他不知这股莫名的寒意究竟是从何而来,明明方才还好好的,可等觉察出不适的时候,那锥心刺骨的冰刃却已骤然迸发而出,将血液也冻住大半。

第一百三十四章-一个红莲盏 想做什么就只管做

厚厚的被褥裹在身上, 却似乎并不能驱走那不断涌出的层层寒意, 不消片刻,陆追唇色已被冻得苍白, 手指也逐渐僵硬起来, 呼吸之间, 连血液也在一层一层结成冰。

萧澜抬掌按在他胸口,低声安慰:“有我在, 别怕。”

陆追张着嘴喘息, 双眼与他对视,用尽所有力气眨了眨。

他不怕。

真气与血脉贯穿在一起, 重新冲开了淤堵的穴位, 而陆追被冻结的心口也总算有了暖意, 待其余人听到消息赶来时,萧澜已经替他疗完伤,正在用一块温热的帕子轻轻擦拭他满头的冷汗。

“出了什么事?”陆无名急急坐到床边,拉过他的手道, “明玉?”

“爹,”陆追嗓音干哑, “我没事。”

陆无名试过他的脉搏,又细又缓,不过所幸并无横冲直撞的邪气,心脉应当未被伤及,只是大病之后的体虚之相。

萧澜倒了一杯热茶,用小勺慢慢喂给他润嗓子。

“睡一夜就没事了。”陆追摆摆手, “陈年旧疾,不必担心。”

睡一夜,顶多也就是寒毒重新蛰伏回去,保不准什么时候便会再次发作,如何会“没事”。屋中众人心里皆是担忧,却谁也没说出来,只有萧澜替他盖好被子,轻声道:“听话,睡一会吧。”

毒发时的刺痛耗费了他太多体力,陆追这回倒是当真睡得挺快——或者说是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在一片黑甜的世界中,原本冰凌般的手脚总算变得暖和起来,梦也随之更加安稳几分。

萧澜替他将双脚用小毯子裹好,又加了一床棉被,方才轻轻退出了卧房。

陆无名正在院中等他:“你怎么看?”

“先前在青苍山的时候,明玉也曾毒发过一次,不过症状并不明显,只是有些冷,要多穿几件衣服。”萧澜道,“而依照明玉今天的表现,最坏的一种情况,便是他体内的寒毒或许正在蔓延。”

陆无名脸色铁青,不发一言。

“不过明玉毕竟是习武之人,底子不至于太虚,”萧澜道,“再多休养几日,抓紧时间去往日月山庄,那里有叶神医在,情况会好许多。”

陆无名道:“你呢?”

“我会留在这里。”萧澜道,“查清楚明玉究竟中了什么毒。”

陆无名看着面前的毛头小子,虽说依旧有些不放心,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早已不是当年声名显赫一呼百应的门主,老下属曹叙也无非是个小门派的主人,这风声鹤唳的当口,既要护送儿子去江南求医,又要查明究竟是何毒药,还要顾及到冥月墓,即便他当真长出三头六臂,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萧澜道:“前辈相信我。”

陆无名拍拍他的肩膀,叹气道:“那这里的烂摊子,就交给你了。”

萧澜点头:“我不会辜负前辈。”也不会辜负心爱之人。

晚些时候,姚小桃听到消息,也急忙来探望陆追,还专程从酒楼里买了一大罐鸡汤,让自家相公抱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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