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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217)

萧澜不动声色让开:“我付的银子,为何要请别人白白喝酒,岂不亏本。”

“小气。”酒娘拿过酒盏,不管不顾替自己倒了一杯,“这大漠中不知有多少汉子,跪着想求我陪他们喝酒,我还不愿搭理,少侠却这般不识趣。”

萧澜道:“在下已有家室。”

“这茫茫塞外,谁会管你有没有家室。”酒娘轻嗤。

萧澜继续道:“可除了他,我谁也看不上。”

“无趣!”被接二连三拒绝,酒娘终于没了兴致,白他一眼后将手中酒杯丢在桌上,转身回了灶台边擦盘子。萧澜扬扬嘴角,吃完饭后就靠在木柱上休息,打算在此过一夜再走。

夜半时分,风沙越发弥漫起来,将深蓝色的天幕也染上一层黄。而就在这一片混沌里,远处却隐隐传来了马蹄声,萧澜右手不动声色握紧乌金鞭梢,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

一队人马由远及近,很快就从地平线的黑影,变成了数十名士兵——大漠里的骑兵。他们将马胡乱栓在茶棚前的石头上,用番邦语言大声交谈,看样子心情极好。其中一人将长刀重重拍在桌上,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像是在叫店主出来。只是喊了大半天,那紧闭的木门里也没传出任何动静,像是空无一人。

有人不耐烦,上前猛然一脚踢向木门,单薄的木板顿时塌陷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来,就在他准备踢第二脚时,终于有人开了门,酒娘打着呵欠,不再身着红衣,而是裹了一身蓝色的厚袍子,笑道:“原来有客人来了,我还当是土匪呢。”她出身大漠,理应是会讲番邦语的,只是不知为何,却一直在说汉话。

那些大漠骑兵倒也未觉得异常,这些年在太平时日,边境经常会有集市,汉话番邦话,众人也都会说一些。见酒娘醒了,便差她去做饭热酒,又将桌子挪着拼在一起,喧哗笑闹,丝毫也不顾及角落还躺着一人正在睡觉。

不多时,空气中就弥漫起酒肉香。萧澜一直枕着手臂,闭目听耳边的动静,那些兵痞在大吃大喝之后却还不走,反而起哄拍着桌子,像是在要那酒娘跳舞助兴。

“诸位大爷,我这一身破旧衣裳,跳不动啊。”酒娘站在灶台后,咯咯笑道,“不如我再送几盘牛肉。”一边说,一边伸手要取旁边的菜刀,却反而被那伙骑兵扯住手腕,扬手丢到了桌子上。

“臭娘们!”为首那人嘴里骂骂咧咧,操着一口生涩的汉话,抬手就是一个耳光要扇下去,手腕却传来一股剧痛,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人已经飞到半空,随着一道孤线,沙包一般“砰”砸在了茶棚外。

萧澜手中握着乌金铁鞭,冷冷看着众人。

那伙兵痞总算注意到了他,登时勃然大怒,纷纷举着刀砍上来,却又哪里是萧澜的对手,只一眨眼的时间,就已经哀嚎着滚落在地,一个叠着一个,颇有几分滑稽之相。

“滚!”萧澜简短道。

那伙骑兵爬起来,狼狈地翻身上马,逃命一般四散离去。萧澜收起武器,对那酒娘道:“姑娘以后还是换个生意做吧。”

“这可是我唯一的家当。”酒娘收拢衣襟,又嘻嘻笑出来,“不如少侠娶了我吧,娶了我,就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了。”

萧澜在心里摇头,见天色已经开始发亮,便也离开了茶棚。临走之前,他捡了那伙兵痞落下的一张令牌,又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

酒娘一路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脸上依旧在笑,捡起那银子随手一抛:“崽子,赏给你了。”

一只小猴儿钻出来,双手抱着银子,放在嘴边啃了一口,吱吱叫唤。

萧澜在大漠中独自待了三天,亲身体验了一把何为天地苍茫,方才调转马头重新入关,叩响了将军府大门的铜环。

“萧少侠。”闻讯之后,贺晓亲自从军中赶来,拱手道,“久仰久仰!”

“该是在下久仰将军威名才是。”萧澜道,“在来之前就听皇上说了不少大漠战事,玉门贺家军,当真威名赫赫。”

“澜儿!”杨清风也笑着踏进院中,“可算是将你等来了。”

“师父。”萧澜行礼。

“这一路累了吧。”杨清风拍拍他的肩膀,“途中可还顺利?”

“大楚境内挺顺利,不过我在来将军府之前,先去大漠里待了两三天,在那里遇到了一伙骑兵。”萧澜道,“这是他们的令牌。”

“夕兰国的令牌,最近他们可真是越来越嚣张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杨清风问,“你与他们起了冲突?”

“在一处茶棚,他们想要非礼一名酒娘,被我打跑了。”萧澜道。

“酒娘?”贺晓吃惊,“这几月风沙弥漫,大漠里鬼影子都没一个,哪里来的酒娘?”

萧澜疑惑:“可我确实碰到了,约莫二十来岁,眉目艳丽,行事言谈都有些……豪放。”

“大漠里,出现一名女子在深夜卖酒,还放荡妖娆又艳丽?”贺晓充满同情地看着他,一旁的副将周尧也是忧心忡忡,撞鬼了啊。

萧澜:“……”

杨清风道:“以后要更小心些。”

萧澜点头:“徒儿记住了。”

但光记住还不行,晚些时候,周尧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伙道士,硬是给他做了一场法,方才将人放走。

萧澜顶着一身草木灰去找师父。

杨清风安慰道:“日子久了你就会知道,这位周副将什么都好,就一点,管得太宽。”衣食住行样样都要过问,这下可好,还多了个驱魔的职责。

“我来可不是告状的。”萧澜掸掸身上的灰,“是想问师父,边关最近战事如何?”

“小打小闹,却头疼得很。”杨清风道,“耶律星心眼颇多,他知道夕兰国人少,不是楚国大军的对手,便将队伍分散成数十支,平日里就隐匿在大漠中,找都找不到,到了要作战的时候,再传书将他们集结起来,幽灵一般神出鬼没,不见踪迹。”

萧澜道:“早知如此,先前在阳枝城的时候,就该宰了他。”

“先别提耶律星了,说到阳枝城,明玉现在怎么样了?”杨清风问。

萧澜道:“虽说没了记忆,可也未必就是坏事,至少不会再被烦心事所扰,挺好。”

杨清风点头:“你能这么想,自是再好不过,此番既然来了西北,就暂且忘了那些儿女情长,安心做些事情吧。”

……

阳枝城内,陆追闲来无事在街上逛了一圈,面前少说也被丢了七八个手帕,香喷喷的,有的绣鸳鸯,有的绣莲花。

阿六心里很慌,催促道:“爹,爹,咱回去吧。”

“我先前,”陆追突发奇想,“有心上人吗?”

阿六顿时陷入纠结,若说没有,万一有媒婆找上门,他爹脑门发热答应了呢!可若说有,那人在何处,为何现在又不见了,这种迂回曲折的故事他实在编不出来。于是只好小心翼翼道:“爹自己觉得呢?”

“看你这模样,那八成是有过了。”陆追停下脚步,“说清楚,是谁不要谁?”

“没有没有。”阿六赶紧摆手,急中生智道,“爹的命格不好,不能有心上人,也不能成亲。”

“我的命格不好?”陆追意外。

阿六沉重道:“天煞孤星。”

陆追一拳砸到他胸口:“天你个头!”

阿六叫苦不迭:“总之这两年里,爹都不能动凡心。”

旁边恰好路过一个浪荡公子,本来就对陆追颇看不惯,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哈哈大笑:“真当自己是九天仙女儿,还动凡心。”

陆追:“……”

阿六:“……”

晚些时候,全城人都知道了,陆公子不能轻易动凡心。

“这像是追影宫沈公子的故事啊。”百姓拿着话本很疑惑。

“一样一样。”书商唾沫星子飞溅,“大家都是仙友,一个地方来的,一个地方。”

销量火爆,供不应求。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除夕。

陶玉儿亲自替陆追做了一身新衣,没有选他惯穿的白色,而是用了鹅黄的云锦,配了蓝色的腰带,又亮眼又挺拔。

岳大刀道:“公子可真好看。”

陆追在桌上铺开红纸,一口气写了十几副对联,除了贴自己家门口,剩下的统统打发阿六拿出去送,百姓看着那龙飞凤舞连成一片的草书,翻来翻去很嫌弃,一个字都不认识,最后还是看在陆公子的面子上,才勉强收了下来。阿六喜笑颜开跑回小院,道:“爹是没看到,我才刚拿出去,嚯,抢完了啊!”

“是吗?”陆追挽起袖口:“那我多写一些。”

还是不要了!阿六头皮发麻,硬是将人推进了前厅,喝茶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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