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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236)

陆追站起来,手中握紧一把长刀,佝偻着腰,眼底有些惊慌。

萧澜一笑,低声道:“演得不错。”

马队很快就逼至眼前,每个人脸上都蒙着黑色布巾,领头人只看了火堆旁的两人一眼,甚至都没有多问一句,便挥手叫来下属,拿着砍刀与麻绳一拥而上,将他们牢牢捆了起来。

“你们要做什么?”陆追挣扎。

“带走!”那领头人简短地命令了一句,声调僵硬,像是外族人。

下属答应一声,将两人装进布袋甩上马背,一路狂奔向沙丘深处。

天很快就亮了起来。

陆追咳嗽两声,人依旧被装在漆黑的布袋中,他肋骨处有些疼,不过应当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肉擦伤。那支马队跑起来像是疯了一般,狂颠乱抖,几乎要将马背上的人五脏六腑都甩出来,等到好不容易停下之时,即便是常年习武,他也依旧有些头晕难受,若换做寻常百姓,只怕早已半死不活。

身旁还丢着另一个布袋,里头装的是萧澜。因为不知外头究竟是何状况,两人极有默契地谁都没说话,只隔着麻布将手轻轻搭在一起,让彼此间温度传递。

陆追心里笑了笑,继续侧耳听外头的动静。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估摸直到中午,才终于有人前来开门,布袋口的系绳被解开,眼前豁然一亮,好半天方才适应了亮光。

陆追眯着眼睛,费力地看着眼前人。

“你们想做什么?”萧澜沉声问。

“你们又想做什么?”对方反问,他汉话说得挺好,只有些许轻微的口音。穿着黑衣马靴,腰间挂着两把弯月匕首,是大漠游牧者常见的装扮。

屋中一片寂静。

见他二人不说话,那人又道:“让我猜猜看,是要去谷阳渡找援兵抓鬼,是不是?”

陆追怒道:“果然是你们搞的鬼!”

对方放肆大笑:“那刘县令怕是糊涂了,送来一个师爷不记性,又白白折了你们两人。再过数月,我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怕那长风城中的劳力也会争先恐后,主动上门。”

还当真是为了抓劳力啊。陆追又道:“你装神弄鬼,已经杀空了半座城的人,难道还不肯收手吗?”

“谁说我杀人了?”那人坐在椅子上,“千辛万苦才抓回来的,我可舍不得杀。”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陆追又问了一回。

那人这次倒是答得挺干脆:“挖坟。”

陆追本能便想起了冥月墓。

萧澜微微皱眉,心里有些想要叹气,自己这前半生,怎么来来回回都与坟脱不开关系。

他问:“挖谁的坟?”

那人生硬道:“新坟,挖好了墓坑,也好尽快让大楚的军队与将军们入土。”他说这话时,眼底闪着邪光,像是迫不及待在等这一天的到来。

陆追试探:“你们、你们是夕兰国的人?”

“这就与你无关了。”那人居高临下看了两人一眼,“只说一句话,是要乖乖听话做苦力,还是要做硬骨头,被拖去填天坑?”

陆追与萧澜对视一眼,低下头没说话。

那人见状,得意大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很好。”

“做苦工,就能活命?”陆追又问了一回,“城里的乡亲们也都没死?”

“自然,滥杀无辜这种事情,我不做。”那人摆摆手,径直踏出门,“在这里等着吧,会有人来接你们。”

屋门被落了锁,四周再度寂静起来。

“分明就是流氓痞子,还非要将他自己吹成枭雄,说什么从不滥杀无辜,也不怕旁人笑话。”陆追坐在地上,“不过我原以为他们是住帐篷,没想到还有房子。”

“大漠里可修不出房子。”萧澜提醒。

陆追愣了一愣,猜测:“所以你的意思?”

“这里必然是大楚某处城镇。”萧澜道,“所以要么他们已经像摧毁长风城那样,彻底占领了这座城池,要么至少也颇有势力,否则应当没胆子将虏来的人堂而皇之带进城。”

“替大楚的军队挖坟。”陆追若有所思,“会是什么意思呢?”

“猜不出来就不猜了,只要你表现得乖一些,只怕用不了三五天就会被带去做苦力。”萧澜道,“到那时一看便知。”

“嗯。”陆追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有见机行事。”

“受伤了?”萧澜问,“怎么一直按着肋下。”

“皮肉伤。”陆追活动了一下筋骨,“我方才检查过了,骨头没事,就是在马背上太过颠簸。”

萧澜道:“给我看看。”

陆追一惊:“在这里看?”

萧澜问:“否则呢?”

“这个,不太好吧。”陆追捂紧衣襟,在敌营里对暗恋之人宽衣解带,听起来不单单饥渴万分,还很像脑子有病,况且先前都没有解过,这头一回无论如何也要找个诗情画意之地,谁要在破黑屋中光着膀子。

萧澜拉开他的腰带。

陆追:“……”

此时此刻,屋外却再度传来脚步声。

第一百七十八章-演戏 而我还很新鲜

萧澜用极快的速度扫了一眼陆追肋下的伤处, 血淋淋一片, 虽未伤到筋骨,看起来却也有些瘆得慌。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陆追一把合拢衣襟, 低声道:“别闹。”

萧澜替他系好腰带, 咬牙道:“也不知这屋里是有他爹还是他祖宗,如此殷勤地跑来一趟又一趟。”

陆追撇嘴:“这样一堆糟心儿子, 我可不要, 谁爱要谁要。”

这回来的人满脸横肉,手中拿着皮鞭, 像是监工, 又像是打手, 进屋便大声呵斥:“还傻坐着干什么?跟我走!”

陆追问:“要去哪里?”

对方不耐烦地一瞪眼,只差将“凶蛮狠毒”四个字写在脸上。

陆追看了一眼那骇人的皮鞭,识趣将所有剩下的问题都咽了下去,与萧澜一道起身出了门。

看到外头的回廊与院落, 陆追更加断定, 这的确应当是大楚边境的某座城池。距离长风城约莫十来天的路途, 又在西北方向,那就只有两个可能性,要么是水天镇,要么是朝阳城。

院中停着一架马车,两人再度被蒙上眼睛捆住双手,勒令坐了进去, 不知又要去往何处。

在先前失明的那一段时光里,陆追练就了超乎常人的听觉,他甚至能分辨出萧瑟秋风中,一片枯叶落入尘中的细碎声响。而此时此刻,即便眼前漆黑一片,他也依旧能清晰地听到马车外头的嘈杂声响,人来人往热热闹闹,有小摊主在吆喝,也有百姓在闲谈。

马车还未驶出城门,陆追已经知道了这里到底是何处。

外头的路途越来越颠簸,像是车轮正在碾过戈壁碎石。陆追斜靠着萧澜,侧耳听外头风声呼啸,呜呜嘶吼着,像是从地下升腾而起的鬼哭狼嚎,卷起茫茫无边沙与尘。

负责押送的看守用脚尖踢了踢他,道:“坐直了!”

陆追依旧贴着萧澜,哑声道:“浑身疼。”

看守轻嗤一声,没有再说话。萧澜却因为这三个字再度担心起来,他甚至有些后悔,就该将陆追留在长风城中,只自己一人来这敌营。

陆追双手被缚住,却依旧固执侧身扯住他的袖口,昏昏欲睡。反正外头除了马蹄声,就只剩下了阵阵风啸,不用想也能猜到四周的景象,倒不如养精蓄锐,睡醒再说。

萧澜将身子侧了侧,将宽厚的脊背给他,好让人能靠得更舒服些。

这回足足过了一天一夜,马车方才停下来,看守将两人推搡下车,扯掉眼前黑布,道:“进去吧。”

陆追缓了好一阵子,双眼才适应了光亮。晨光洒满茫茫砂石,广阔无垠的戈壁滩上,一大片帐篷正连绵起伏,如同一座又一座小小的山丘,每一顶帐篷前都站着守卫,是长辫弯刀的外族打扮。门帘统一被掀起搭在一侧,里头黑压压的,隐约可见人影绰绰,想来应该都是被强绑的大楚百姓,准备一次运往大漠深处,去挖那所谓的“新坟”。

得来全不费功夫啊。陆追与萧澜钻进一顶帐篷,就见里头挤了少说也有二三十人,角落分散放着四五个火盆,桌上还有些没吃完的粥饭馒头,待遇倒也不差。

“也对,”陆追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低声道,“还指着这些人将来帮他干活,总不能打带虐待,绑匪也是要笼络人心的。”

“饿不饿?”萧澜问。

一天一夜没吃饭,陆追早已饥肠辘辘,他抬头看了眼桌上的剩粥与馒头,叹气道:“没得挑,闭眼啃吧。”

萧澜走到桌边一看,粥饭只剩了一个糊底,馒头上也满是黑色指印,他心里一摇头,索性径直出了门,对守卫道:“我要找你们管事。”

陆追:“……”

喂!

那守卫并不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嘴里嘀嘀咕咕说了一串,听语调九成九是在骂人,手里也不耐烦地举起长刀,想将这新来的俘虏赶回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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