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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271)

在这种事情上,萧澜向来就极其温柔,这回也不例外,哪怕在最应当失控的时候,也依旧是体贴而又细心的,他捏起陆追的下巴,将所有声音都淹没在交接的唇瓣中,手臂亦一直紧紧拥着那战栗的身体,好让对方能有足够多的时间,在自己怀里慢慢平复下来,再精疲力竭沉沉睡去,继续做有花有草,落英缤纷的美梦。

翌日清晨,陆追醒得很早,早到连先锋营里都是一片寂静,只在远处有隐约锅碗碰撞的声音。

“在想什么?”萧澜替他将头发理顺,又俯身在鼻尖上落下一个亲吻。

陆追道:“想昨晚。”

“昨晚?”萧澜闻言一笑,翻身将人压住:“我昨晚表现如何?”

“别闹。”陆追扯住他的耳朵,提醒道,“等会还有正事要做。”

“怪不得古往今来,无数英雄豪杰都折在美人手中。”萧澜盯着那双隔水泛雾的桃花眼看了一阵,又抱着人耍赖,“若你这阵肯多陪我一个时辰,天大的正事也先由它去。”

陆追哭笑不得,又被他没来由折腾半天——像个讨糖吃的小孩一般,直到将便宜占够了,这才肯起来穿衣洗漱。陆追靠在被褥中看他,腰酸背疼腿脚乏力,半晌后实在忍不住,道:“无非大三岁罢了,为何体力会错差这么多?”

“这和年龄没关系,”萧澜替他穿好鞋袜,慢悠悠道,“同上下有关系。”

陆追用另一只脚踢他。

“别动。”萧澜握住他的脚踝,侧首先印上一个吻,方才道,“我这人骨头硬,别磕疼了,嗯?”

登徒子什么样,就你这样。陆追一把将人拍开,站在地上活动了一下筋骨,方才神清气爽出了大帐,恰好杨清风也正在四处巡视,见到他后笑道:“这一脸精神气,看来昨晚应当睡得挺好,正好,随我一道吃饭去。”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陆追开门见山道,“关于我们昨天说的那件事。”

“说说看。”杨清风捋捋眉毛,赞许道,“我就知道,你定然会有主意。”

陆追将自己的想法大致讲了一遍,又问:“不过,佘莽靠得住吗?”

“靠得住,他啊……”杨清风四下看看,方才道,“比起贺将军,佘先锋倒是更愿意跟着澜儿,他二人脾气相投年龄相仿,打仗的风格也一样,都是风风火火,不愿多吃半分亏。”

“那就成。”陆追放了心,“师父觉得如何?”

“你与澜儿办事,我自然放心。”杨清风道,“自己决定吧。”

“行。”陆追笑道,“多谢前辈。”

这日吃过午饭后,陆追便独自一人回了将军府,陆无名稀里糊涂就又被打发前往大漠深处,心里颇为怨念,而且这股怨念还挺浓稠,直到与萧澜碰面都仍未散去,暗道古来只有红颜祸水,看你这又高大又威猛的,却原来也挺祸。

萧澜:“……”

先前说什么来着,岳父的确不好对付。

玉门城内,福寿堂中。

陆追跨进院子,笑容无比和善;“老前辈。”

断续哼唱戛然而止,独臂老妪身子一侧:“你来做什么?”

“也不用这般嫌弃我吧?”陆追双臂撑着石桌,“喏,我来时还特意买了点心。”

“我不要。”独臂老妪道,“你拿走,换我那小心肝来送。”

“你那小心肝不在关内。”陆追坐在石凳上,捏着点心慢条斯理自己吃。

独臂老妪从鼻子里“哼”一声,也不再理他,而是继续唱着沙哑歌谣。陆追起先没放在心上,可听了没几句,脑中却猛然一响,桃花红杏花白,这……有些耳熟啊。

“你这表情,是见了鬼不成?”独臂老妪眯眼打量他。

陆追这回挺实在:“前辈唱的这首歌谣,我听过。”

“想同我套近乎?”独臂老妪摇头,“换个法子再来吧。”

“或者说不是听过,是看过。”陆追道,“前几天有人从沙漠中带回来一张残缺的羊皮纸,上面有速记账目,还有这首歌谣,桃花杏花,郎骑竹马。”

“羊皮纸……那羊皮纸现在何处?”听他如此一说,独臂老妪情绪却陡然激动起来,声音也放大几分,枯瘦的五指一把拉住陆追手腕,力气之大,像是要将骨头也捏个粉碎。

“在将军府,”陆追道,“前辈若是想看——”

“我看,我想看,你去拿来,快些拿来!”独臂老妪语调一声比一声尖锐,“不,我同你一起去,一起去!”

“那这首歌谣呢,”陆追将手使劲抽回来,问道,“什么来路?”

“这歌谣,这歌谣……”独臂老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连珠似炮道,“那是什么沙漠?哪一片沙漠?距离这里多远?现在还有人吗?”

陆追犹豫片刻,摇头道:“无人绝境。”

独臂老妪嘴唇颤动:“死、死了?”

陆追叹气:“我并不想隐瞒前辈,不过的确凶多吉少。”

独臂老妪怔了片刻,看着像是要哭,后头却又无端笑起来,语调僵硬道:“我一直以为他死了,却原来真的死了。”

陆追问:“是商队吗?”

“是商队的主人,”独臂老妪道,“他年轻时,长得好看极了,又英武又俊秀,腰间挎着长刀,顶有钱,也顶能喝酒。”

陆追是个极好的倾听者,他点了点头,道:“嗯。”

第二百零五章-齐家 落满沙尘的往事

“他姓齐, 是晋地大户人家的少爷, 那阔气,那威风。”独臂老妪慢慢回忆着往事, “我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男人。”

陆追替她斟满一杯茶。

“那时我已经二十五了, 他还只有十八岁, 带着商队想要穿过牛峰沙漠,却迷了路, 稀里糊涂就闯进了胡匪的窝里。”独臂老妪呵呵笑起来, “你且说说,哪里会有这么蠢的人?”

陆追问:“前辈当时也在那胡匪帮中?”

“我不单单是在胡匪帮中, 还是那里的大当家。”独臂老妪道, “其余人要杀他, 我却不答应,好吃好喝供着他,答应在风沙季节过后,就送他回玉门。他高兴极了, 一天到晚跟在我后头, 还叫我姐姐, 说要带我去南边的长干城里喝好酒。”

看着她眼底的华光,陆追也跟着一道轻轻笑。大楚的富家少爷与大漠中的女匪头目,听起来虽说颇为传奇,却只可惜,这故事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了一个好的结局。

果真,独臂老妪说着说着, 表情便逐渐黯淡下来。在风沙季后,她如约将情郎与商队护送到了玉门关,痴痴看着马队逐渐隐没在黄沙尽头,只等着来年桃花开时,他会来接自己回乡。

“其余人都笑我,我也不在乎,一天天挺着肚子等他,等啊,等啊,一等就是五年。”独臂老妪道,“五年过去了,我才想着,他原来是骗我的,只想哄着我送他回家,回家了,就不管我了。”

“前辈没有去找过他吗?”陆追问,“或许他曾来过,却又迷路了呢?”

“晋地那么大,你且说说,我要去哪里找?”独臂老妪笑得古怪而又自嘲,“他从来就没有细说过,他就是不想我去找他。”

陆追又试探:“那首歌谣呢?”

“我自从出生就一直在大漠,从未见过桃花与杏花,他就编了这首歌谣唱给我听,天天唱,日日唱。”独臂老妪道,“自他走后,我在大楚从南走到北,却再也没有遇到过一个声音比他更好听的男人。”

陆追又替她斟满茶杯。

“无人绝境……”独臂老妪双目无神看着前头,“你说说看,他会不会是想来找我,却没能穿过那片沙漠?”

陆追道:“有可能。”

“蠢,蠢啊。”独臂老妪呵呵笑起来,“就一直这么蠢,回回都迷路,怎么就回回都迷路呢?”她声音嘶哑,说着说着,笑便又成了哭,呜呜咽咽,整个人都跌在地上,看起来枯瘦干瘪,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的光华与灵魂。

陆追心里叹气,没多劝,只道:“我去将那羊皮卷取来给前辈。”

独臂老妪并没有理他,只在嘴里自顾自继续哼唱,桃花红,杏花白,郎骑竹马,绕床来。

晚些时候,陆追将那张羊皮纸送了过来,用丝绢裹着,同时不忘诚恳而又愧疚地叮嘱,说是先前没注意,被骆驼尿淋了一淋,前辈只留个念想就好,千万别……别睹物思人,拿来贴在脸上。

阿六也垂手站在陆追身后,跟着干笑。

独臂老妪收起羊皮纸,也没再多言,颤颤巍巍回了卧房蒙头大睡,睡了三天三夜后醒来,就又恢复往常的聒噪,吵着要吃肉喝酒,见到陆追也照旧一脸嫌弃,只问萧澜何时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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