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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53)

“那你进来坐吧, 别顶着门帘吹风了。”阿六继续炒菜。你不嫌冷我还嫌冷——门帘被掀得恁高,冷风刀子一样嗖嗖的。

“你这人还挺好。”岳大刀嘟囔一句,蹲在灶边帮他生火。过了一阵又抱怨:“我在这城里找了许多天,压根就没人见过什么羽流觞,师父一定是骗我的。”

“什么师父?”阿六问,“不是算命先生算出来的吗?”

岳大刀像是没在听他说话, 拿着一块柴火在灶膛里乱捅,气呼呼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还不嫁了呢,谁稀罕什么羽流觞,一听这名字便知又肾亏,又滥情。”

阿六铲子“咣当”掉进锅里,心情复杂。

你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为何要拉上我来一起骂。

而且一个姑娘家,开口就说别人肾亏。

况且我也并不亏。

卧房里,陆追和衣半靠在床上,正闭着眼在小憩。屋里有火盆,并不算冷,因此薄被只搭了一半在身上。萧澜推门而入放轻脚步,上前将落在踏凳上的另一半被子捡起来,搭回他身上。

陆追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像是还没睡醒:“什么时辰了?”

“酉时都要过了。”萧澜捏捏他的下巴,“阿六已经熬好了药粥,说你今晚不能吃别的,大家吃饭时便没有来唤,只让你继续睡着了。”

陆追“嗯”了一声,撑着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被压麻的手臂,自言自语:“我怎么睡到现在。”

“无事可做,睡睡怎么了。”萧澜取了厚实些的毯子裹住他,又从桌上端来药粥,理所应当道,“养伤本就该吃完睡,睡醒接着吃。”

陆追笑着摇头,从他手里接过勺子。那药粥熬得颜色发黑,莫说是吃,闻着都一股呛鼻苦味,陆追却面不改色,一勺接一勺很快便吃了个底朝天,连糖也不要,只用凉茶漱了漱口。

萧澜问:“不苦啊?”

“吃多就不觉得苦了,还能尝出肉味儿。”陆追拥着被子往床里挪了挪,“你也快来睡。”

萧澜也不知自己是该心疼还是该笑,可见他心情像是极好,眼睛里都闪着光,也不想在此时追问数年前的中毒缘由,草草洗漱后便也一道上了床,将人拥入怀中。

陆追晃晃他:“阿六与那岳姑娘怎么样了?”

“这才多久,你能指望他们什么样。”萧澜道,“同桌吃饭时吵吵闹闹,都要抢鸡屁股,最后还是娘亲出面说姑娘家不能总吃那玩意,饭桌上才算消停下来。”

陆追“噗嗤”一声笑出来:“倘若这回真的成了,那阿六这运气可就更绝了。”

“他运气好不好我不知道,不过将来你的运气可要好些。”萧澜替他将肩上衣服拢好,叹气道,“若有可能,真想让你一辈子都待在这小院中,再也不被山下那些俗事所烦。”

陆追摇头:“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可以代你去面对。”萧澜用食指刮刮他的鼻梁,眼底有些担忧,“总觉得洄霜城里满是吃人的恶魔,一个一个都在张着嘴等着你。”

陆追笑笑,伸手捏住他的嘴:“过年呢,就不能说些别的。”

“别的是什么?”萧澜将他一缕碎发别在耳后,露出侧脸那道红色伤疤。

陆追别过头:“不准看。”因为丑。

萧澜捏起他的下巴,温柔地吻了过去。

他的小明玉怎么会丑。

从眉梢到眼角,到挺直的鼻梁,到微微上翘的唇角,哪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好看,笑时好看,生气时也好看。

虽说没有记忆,可他总觉得在两人初始时,自己一定是惹过他生气的,然后便又厚着脸皮,拿着糖与风车去哄,再采一大筐红色的小花,与闪着荧光的碎石粉混在一起,洒满整个漆黑墓穴,就像是人世间在星空花田下飞舞的萤火虫。

萧澜单手遮住他的眼睛,双唇滚烫辗转,将怀中的恋人一点一点唤醒。

桌上短短半枝红烛甚至来不及燃烧殆尽,就被一缕溜进来的风吹熄。星光倾泻窗棂,衣衫被抛出纱帐,在空中翻飞落地,蝴蝶一般盖住并排放着的两双鞋。

鱼戏浅水,花开并蒂。哪怕忘情缠绵之际,萧澜也依旧记得避开他肩头伤处,最后索性抱着人坐在自己身上,双目深邃如渊。他觉得自己或许是病了,又或许是疯了,总觉得此时看起来有些苍白的陆追,反而更加撩得人发狂。

陆追环着他结实精壮的身体,几缕黑发被汗水浸湿,蜿蜒贴在白皙后背。

心底柔情是浓到化不开的蜜,悸动传遍奔腾血脉,层层叠叠将两人黏在一起,指尖贴着心尖,从未与谁离得这么近,近到能感受怀中人每一次呼吸,每一寸战栗。

许久之后,萧澜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臂将人紧紧搂进怀里,呼吸骤然粗重。

陆追闭起眼睛,一颗泪珠滑下脸颊,任由他的气息将自己淹没包围。

被风吹乱的轻纱缓缓落回床边,一切都重新恢复了宁静,连风都不忍再敲门。

萧澜松开手,又怜惜低头,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安慰的浅吻:“没事吧?”

陆追咬了口他的指尖。

萧澜笑,又将他重新拥进怀里,扯高被子捂住两人,也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

院中冬雪片片飘下,很快就将院中染了一层浅白,树梢挂着冰莹,日出之际碎光闪闪,像是落了一层漂亮的小金子。

“哇。”岳大刀往手中哈了口热气,“真好看。”

“嘘……”阿六冲他做个小声的手势,低道,“大家都没醒呢,你说话声音小些。”

岳大刀吐吐舌头,帮他一起砍柴,又道:“昨晚谢谢你的房间。”

“客气什么。”阿六取了个柿饼给她吃,“坐着吧,这些粗活我来做便是。”虽然你挺糙,但好歹也是个姑娘家,横扎马步再举个斧头,有些不忍直视。

岳大刀听话端着小马扎坐在一边,双手捧着甜柿饼小口小口咬,觉得这人虽说看这五大三粗,心思还挺细,房间也干净。

一群鸟雀从天上飞过,雪白的羽毛黑色的长尾,是这一带才有的积雪鸟,落雪时出化雪时回,声音清脆婉转,向来被视为吉兆。

身侧人才动了动,萧澜便捂住他的耳朵:“继续睡。”

陆追笑,将整个人都缩进他怀里。

砍完柴后,阿六与岳大刀一道挂灯笼贴春联,将一座小院收拾得红红绿绿春意浓厚。山下洄霜城亦比前几天多了些人烟气儿,小集市里人头攒动,都想着要买好年货早点回家。

鬼姑姑皱眉道:“为何一大早就这么闹?”

“回姑姑,是外头的早市。”黑蜘蛛道,“城中的老集市周围都是客栈,江湖门派住着,百姓不敢去,便在这城西荒僻处开了个新的集市。”

鬼姑姑揉揉眉心,看似有些烦躁。

黑蜘蛛试探:“可要将他们赶走?”

“罢了罢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鬼姑姑道,“那几个小蛛儿都准备好了?”

“是。”黑蜘蛛道,“只等姑姑下令。”

“去吧。”鬼姑姑道,“澜儿不争气,此事便只能你我亲自去做,无论如何,这回也要让澜儿对那陆明玉彻底死心!”

黑蜘蛛点头:“姑姑放心,属下明白。”

“退下吧。”鬼姑姑挥挥手。

黑蜘蛛又道:“还有件事,有个人一大早就候在外头,等着求见姑姑。”

鬼姑姑疑惑:“等着求见我,谁?”

黑蜘蛛答:“鹰爪帮的教主,裘鹏。”

“他来做什么。”鬼姑姑心中虽有不悦,却依旧起身出去见客,只觉外头鞭炮闹得人更加烦躁了些。

“啊!”青苍山上,岳大刀捂着耳朵又疯笑又抱怨,“你怎么搞的。”

“你烤山芋的火星子溅了上去,怎么能怪我。”阿六拍了拍被鞭炮炸出破洞的衣裳,一张脸也被熏黑。

于是等萧澜扶着陆追出来时,推门就见岳大刀踮着脚,正拿着一块帕子认认真真替阿六擦脸。一个高大威猛,一个娇俏可人,在冬阳与融雪下,倒也是一对般配璧人。

萧澜与陆追对视一眼,笑意深深。

看这架势,八成真有戏。

第四十七章-这是谁 若是忘不掉, 那便换一个。

“一大清早的, 点鞭炮做什么。”陶玉儿也被噼里啪啦声吵醒,揉着太阳穴推门出来。

岳大刀迎上去扶住她, 笑道:“夫人勿怪, 我不是故意的。”

“看你这嬉皮笑脸的模样, 哪里有半分道歉的姿态。”陶玉儿戳了戳她的额头,“又在欺负阿六了?”

“我才没欺负他。”岳大刀道, “是他自己笨。”

阿六扫了扫衣摆上的灰, 回房换衣裳,懒得与这小丫头片子计较。

岳大刀却心情甚好, 拉着陶玉儿出门看了春联与红灯笼, 又将院中的枯草清扫干净, 还自告奋勇要做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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