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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75)

萧澜扯过被子,将两人都裹在了里头。

四周暗黑一片,至少能带来片刻的安全感。唇舌相缠,便能将所有声音都吞咽回去,陆追呼吸迷乱而又贪婪,不舍让他离开自己半分,身体与心都是诚实的,甚至连眼底都沁出泪来。

纵情也好,任性也好,至少此时此刻,是一切都很好。

对面木门一响,是陶玉儿与岳大刀已经起床。身下木床恰好“吱呀”一声,陆追睁大眼睛,有些受惊地僵硬看着他,却没想到下一刻便被人拦腰抱起,按在了墙壁上。

“你!”晨光已经洒满窗棂,自己却衣不蔽体站在房中,陆追脸上血色消退,开始后悔自己的荒唐。

“别出声音。”萧澜拥重新拥他入怀,低低道,“听话。”

小院中,岳大刀正在给陶玉儿梳头,阿六在一旁砍柴,看着倒是挺和乐融融。

屋内,陆追咬着他的肩头,死死闭着眼睛,颤抖像是肆虐秋风中的一片枯叶,身不由已,摇摇欲坠。神经紧绷到整个人都沉沉晕眩,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了床上。

萧澜抱着他,掌心在后背轻轻顺气,细碎的吻不断落在发间,直到怀中人已经呼吸平缓过来,才低低问了一句:“没事吧?”

陆追摇头,胡乱摸着握住他的一只手:“嗯。”

萧澜又试了试他的脉相,不比方才的急促,而是欢好后惯有的疲惫虚弱,体温也不再滚烫,像是已经恢复了正常。

陆追道:“我没事。”

“好好睡吧。”萧澜道,“休息好之后,再说蛊毒的事情也不迟。”

陆追答应一声,倒是很快就睡了过去。萧澜陪了他一阵,方才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换好衣服推门出了卧房。

阿六吃惊:“你怎么回来了?”

萧澜蹲在他身边,往陶玉儿的卧房看了一眼,道:“陆前辈让我上山看看。”

“我爷爷他身体还好吗?”阿六很是关切。

萧澜:“……”

萧澜道:“好。”

陶玉儿也听到声音,推门道:“澜儿回来了。”

“娘。”萧澜站起来。

“再不回来,我可就要下山去找人了。”陶玉儿皱眉,“说说看,你那跳崖是怎么回事?”

“为了逼姑姑离开洄霜城,冥月墓若是走了,那城里的江湖中人也就没了留下的理由。”萧澜道,“闹腾这么久,也该消停了。”

陶玉儿却不悦:“谁准你自己鲁莽行事?”

“当年在雨夜行凶的歹人,已经确认是翡灵联合鹰爪帮弟子,现翡灵已死,想要替萧家报仇,只需顺着剩下的一条线往下查就是,最终目的是找出当年写信的人,又何需那么多小门派搅在里头,”萧澜道,“娘亲也是这么想的吧,否则为何要一直派老李暗中盯着裘鹏,几乎寸步不离?”

陶玉儿微微皱眉,虽没再反驳,却也未被他这番话说服,依旧极为不满。

山下,刘成正满心忐忑,躺在一张木板床上。

屋中白色蜡烛跳动,火焰不是暖黄,而是幽幽泛着蓝光,诡异寂静,只有风从窗外刮过。

他后悔了。

后悔与这古古怪怪的老头一道来这废宅中,后悔答应他一道做事,后悔躺在这床上。

他想走。

他想离开这阴暗潮湿的宅子,想离开洄霜城,想乘着最快的马匹一路飞驰,回到自己那破旧的山寨中,继续过倒霉而又窝囊的日子。

只是这最寻常最普通,甚至他只要提前一天离开,便能轻易达成的愿望,此时此刻却成了莫大的奢望。

他走不掉了。

铁索像是冰冷的鬼使利爪,紧紧扣在他的四肢上,半分也动弹不得,嘴里塞着白色的布巾,上头不知浸满了何种药水,正顺着喉管流淌进腹中,又腥又甜。

刘成抖若筛糠,恐惧而又绝望地睁着眼睛。

他觉得自己或许快要死了。

就像那晚亲眼目睹的情形一样,被掏出眼,挖出心。

“你知道吗,那些信,都是我写的。”老头站在床边,像是在欣赏一件作品,一幅画,或者一把琴。

刘成试图摇头,却发现自己脖颈也失去了知觉。

老头继续哑着嗓子呵呵笑着:“我将这天下能找到的恶人都引到洄霜城中来,最后只有你留下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你最不甘,也最贪婪。”

刘成下腹流出一股热流,是被吓得失禁,只是他自己却没感觉到。

“你窝囊,你武功稀松平常,这些都没关系。”老头猛然凑近,一双眼睛几乎要将他点燃,“我如此大费周章,只想要你心里压抑了许多年的怒意与贪念,这就足够了,老天对你是当真不公平,是不是?”

刘成用尽所有的力气,总算是呜呜出了声音。

他想求老头放过他。

屋中烛火即将熄灭,老头戴上蛛丝一般的手套,拿起桌上冰刃,薄如蝉翼。

在最后的意识里,刘成看见的,是自己被缓缓割裂的胸膛。

血是乌黑的。

雪是纯白的。

陆追靠在床头,透过窗棂看外头纷纷扬扬,素裹银妆。

手里捧着暖呼呼的热茶,加了红枣与桂圆,又甜又香。

隔壁房中,萧澜道:“我想请教娘亲一件事。”

“说吧。”陶玉儿点头。她虽不满萧澜私自做决定,却也到底没再多说什么,手里握着针线,依旧在缝衣裳。

萧澜道:“什么是合欢蛊?”

陶玉儿闻言手下一顿,皱眉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是季灏,”萧澜道,“他先前在山洞中布下迷阵,红月迷香,像是合欢蛊。”

“一个大男人,要给你下合欢蛊?”陶玉儿诧异。

萧澜道:“我只猜测那或许是,却不肯定,所以才来问母亲。”

“合欢蛊是情蛊,只能同时下给两个人。”陶玉儿道,“中蛊之后,情牵命连,一方若蛊毒发作,另一人也会动情,听着逍遥快活,不过极伤身。”

萧澜问:“会有何后果?”

陶玉儿仔细观察了一番,觉得儿子似乎已经长大了,听一听也无妨。

于是道:“蛊毒发作之后,便要行夫妻之事,若一次两次倒也没事,可纵情纵欲次数多了,蛊虫越聚越多,接二连三轮着苏醒,那就……”陶玉儿抚了抚头发,看着萧澜,“你应当能知道为娘要说什么,不用再详细了吧?”

可惜夫君去的早,否则这种事,难道不该由他教给儿子?

萧澜又问:“可有药能解?”

“怎么一下子这么关心合欢情蛊?”陶玉儿心中生疑,“这蛊毒只有同时下给一对情人才有用,即便季灏当日设了红月迷香,也伤不到你,究竟是谁中蛊了,莫非是明玉?可也不该啊。”

“谁都不是,娘亲先告诉我,这合欢情蛊究竟能不能解?”萧澜道,“我想知道。”

“能解,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蛊毒。”陶玉儿道,“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忘了对方,重新寻个心上人。中蛊二人彼此既然无意,也就不会动情,过了十年八年,蛊虫自然会消失。”

萧澜皱眉,道:“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还就当真不知道了。”陶玉儿摇头,“西南盛产的小玩意,我平日里也没怎么留意过,不过……”

“不过什么?”萧澜追问。

“不过你那鬼姑姑,或许会知道得更多一些。”陶玉儿道,“先前我在冥月墓中时,就经常见她炮制毒蛊。”

这倒是与萧澜所猜测的相重合,毕竟这些年来,有本事有机会同时给自己与陆追下蛊的,也只有一个冥月墓。

“可你连个心上人都没有,季灏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借红月下蛊?”陶玉儿依旧在不解这件事。

萧澜咳嗽两声,道:“或许是我看错了,那是别的阵法也不一定。”

“他人在何处?”陶玉儿问。

萧澜道:“山下洄霜城中,暂时由朝暮崖的弟子看管。”

陶玉儿道:“待我今晚下山,去审审他。”

萧澜:“……”

萧澜道:“这种事交给儿子便是,何需劳烦娘亲。”

然而陶玉儿却极坚持。

无论她心里隐藏着怎样浓厚不散的雾与霾,但只要与萧澜扯上关系,便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母亲,担心他会受凉,担心他会受伤——那季灏来历不明,八成来者不善,不管有没有情蛊一事,她都要查个清楚,方能安心。

陆追在屋内咳嗽了一声。

母子间紧绷的气氛松了些许,陶玉儿道:“去看看明玉吧。”

萧澜答应一声,推门进去之后,就见陆追掀开被子坐着,像是正要穿鞋。

“这么冷,起来做什么。”萧澜紧走两步,“听话,躺回去。”

陆追苦着脸道:“不行,我得去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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