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云天青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明白了玉衡星君的暗示,或者说是提示。
前路艰难——显然,玉衡星君看到了什么,但是天际不得泄露,她没有说。
这六界中,唯有一个地方的记载,决不会有谎言——这能是哪里?
只有鬼界了。
人死万事空,鬼界的生死簿,记录了人的一生,同样的,也记录着世事盛衰。
“鬼界……”云天青靠着椅背,有些迟疑。
他看着仍旧没什么精神的天河,着实有些头疼。
如果他就这么去了鬼界,这孩子怎么办?他才五岁,放在青鸾峰上,虽然没有人为的危险,但是山中野兽猛禽不少……
云天青叹了口气,从前听红说到去鬼界的事情,他还当成是趣闻,如今真的要考虑这件事,却感觉到棘手了。
不周山的衔烛之龙,丰都鬼城的子时阵法……
要怎么办啊!
鬼界只认道行,不认身份,这固然避免了一些麻烦,却造成了另一些麻烦了。
“爹!为什么娘的屋子里有甜甜的东西?”天河突然跑到云天青面前,双眼忽闪忽闪,“那个小小的、圆圆的东西,甜丝丝的,真好吃,还有吗?”
云天青一愣,往夙玉的屋子看了一眼,突然变了脸色。
“你在哪里看到的?!”
天河全不知云天青为何突然板起了脸,怯怯地指了指地面,“地上……地上捡到的……”
云天青的脸彻底黑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屋里早就清扫干净,不可能有‘小小的、圆圆的’东西!
除了……月前出现的瑶光星君,掉到地上的丹药……
正在这时,瑶光突然出现,急急忙忙地冲进了屋子,上下翻找。
“奇怪,怎么会不见了?!三颗写颜,剩下的,只可能在这里啊!”
听到这句话,云天青懵了。
天河茫然地眨巴着眼睛,他看不见瑶光,也听不见声音,只觉得爹爹忽然没了反应。
“爹,那种甜甜的丸子,还有吗?”天河摆着软软的小手,期待地看着云天青。
这时,瑶光冲了出来,指着天河,“你,这是你儿子?!那就好……长得一样也没什么了。欸,就当白炼了,什么嘛,这么好吃!炼一颗写颜多麻烦呢!”
云天青愣愣地看着瑶灌一手捂着额头,半晌没有说话。
七八十年&浊已经差不多是人的一生了。这不就是说,天河恐怕一辈子都变不回本来样貌?那将来想让他去认亲生父亲,恐怕困难重重……不是乾我的义子……写颜的功效,要怎么才能消除?”云天青只觉得糟透了,如果天河将来和他长得一样,岂不是……
瑶光面露难色,“这……只能用法力破解啊。他资质很好嘛,如果潜心修炼,大概,我算算……大概七八十年就可以有破解写颜的法力了吧。咒语我可以告诉你,可是,这破解他人不能代劳的,只能由本人……”
云天青一手捂着额头,半晌没有说话。
七八十年,那已经差不多是人的一生了。这不就是说,天河恐怕一辈子都变不回本来样貌?那将来想让他去认亲生父亲,恐怕困难重重……不是亲眼见过,谁能相信写颜的功效?
“反正这小子本来就……”瑶光糯糯地说了一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总之这可是他自己吃下去的!怨不得人!”瑶光说完就消失不见。
云天青看着手中写着咒语的纸,无奈地叹息。
“天河……看来,我得开始教你法术了。”云天青抚摸着天河的头,轻轻摇头,“……如此巧合,不能不说……唉。”
”
第四回 冰封岁月
在完全的黑暗中,没有任何感觉。
寒冷?
灼热?
刺痛?
不,什么都没有。
当所有的感官都被强制隔绝以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什么也碰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
被冰封多久了?
不知道……
无法以任何行动来分散注意力,无法逃开自己的内心。
她只能竭力平静心神,避免被那空虚和狂躁吞噬。
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那仿佛被逼迫般,不断闪现的过去。
黑暗而广漠的世界中,出现了小小的光亮。
小小的女孩子,趴在窗边,歪头看着屋外花木丛生。
“爷爷,那边有位好漂亮的大姐姐!她是不是想来避雨啊?我去开门接她进来好不好?”
长须老者走过来,抚摸着女孩的头顶,“红红,又看到什么了?今天的书背完了吗?”
女孩吐了吐舌头,拉着老者的手开始撒娇,“爷爷,那本书红已经看了好多——次啦,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嘛?换一本好不好?”
女孩讨好地看着老者,眨眼就把窗外那‘漂亮大姐姐’给忘到脑后,急着给自己争取权益了。
画面消失。
冰中的女子依旧双目紧闭,心中默默转过几个念头。
[长发曳地,雨天出现,面貌柔美,妖媚自生。]
[原来是雨女……那时候看见的,是女妖雨女啊……]
画面再次出现。
依旧是小小的女孩子,不过,比起先前,却似长了一两岁。
从四五岁变成了六七岁的模样了。
女孩梳着两个圆圆的发髻,就像年画上的玉女侍童一般。
此刻,她捧着一本极厚的书,短短的手指顺着字一行行划过去,口中念念有词。
“红家初代家主,红离,无字,无号。妻为亲妹,巫魃氏,号不详,已失考……红家第五代家主,红烈,字燃眉,号去芜。当任之时,因与蓬莱大战,承影剑损,离箫弦断,红烈殁于此役……红家第十二代家主,红玖,字克行,号归虚,穷其一生,修复红家镇族之宝承影、离箫……红家第十六代家主,红启,字摄初,号即真,携承影、离箫于冠礼失踪,二十九载后回归,二宝皆失,双目已盲……”
女孩停下念诵,仰起头,揉了揉眼睛。
“好难记……这么多名字呀。比咒语难背多了……”
老者从门外走来,女孩立刻扑了上去,“爷爷!有没有吃的?红红饿了!”
老者宠溺地笑笑,从袖中取出一块糕点,“慢慢吃,别噎着。”
“嗯,嗯。”女孩一边说,口中已塞满了糕点,根本不能出声。
几口吞了下去后,女孩眼巴巴地看着老者,“爷爷,为什么要把这本全都背下来啊?”
“呵呵。红红,这里的东西你全都得记熟了,因为你是红红啊!”老者轻拍着女孩的背,温和地回答。
女孩歪着脑袋,“爷爷,不明白呢!”
画面消失。
冰中女子似乎想要笑,却因为玄冰的禁锢,无法移动分毫。
只能保持着被冰封时的神情,在心底暗自情绪浮动。
[因为‘红红’可能用得上那些东西。]
[因为‘红红’是最后的红家人,是红家族谱里能写进的最后一个名字。]
[因为‘红红’若不记得,所有的东西,便都会随着红家的覆灭而消失了……]
[因为,这些东西,对‘红红’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红离,红玖,红启……]
[红启……]
冰中女子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无数次地回忆着幼时见过的那幅画。
画上的男子须眉皆白,神情安适,双眸微敛,虽毫无神采,却有着一股奇异的吸引力,令人无法不注意,似乎……他身边的风,都与别处不同。
男子席地而坐,左手按着琴弦,右手作拨动之姿。
那架五弦琴光韵天成,却也比不上男子风轻云淡的闲雅。
当红摄初风华正茂,剑胆琴心,独行于异世之时,他身上仍然有着些许的年少轻狂,些许的狂傲不羁。他桀骜不驯,敢以剑指天,凡人之躯,却敢与神相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