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静女。”
云天青再叫了一声,心里镇定多了。
只是,转轮镜台,半点反应都没有。
云天青坚信‘先生’不会开自己玩笑,就一直站在转轮镜台前,不断地叫着这个名字。
整整十个时辰过去,云天青嗓子都觉得疼了,还是没有死心。
这时,转轮镜台上突然有了变化。
一阵蓝光之后,一名青衫少女面带警惕地看着云天青。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双眸闪着疑惑和期待的光,咬了咬下唇,脆生生地开口。
“我就是静女。呼唤我出来的小子,报上名来!”
云天青的嘴角不由得抽搐起来,原先的惊讶和欣喜被不知名的情绪取代。
眼前的少女看来不过双十,居然和先生一个口气。
不过,那‘小子’的称呼,还真是耳熟。
似乎某人,最开始也是‘少年’、‘小子’的叫着。
云天青深吸一口气,尽量不表露自己的心情,抱拳行礼。
“在下云天青,叨扰先人安眠,祈请见谅。”
少女打量了云天青一番,这才冷哼一声,“心里不满就直说啊。你也不用觉得吃亏,我还不至于占辈分的便宜。莫说我死时就比你大,到今日已经五百多年,这声小子难道叫不得?你从那位大人那里来,想来是……你要问什么?”
云天青听到这番话,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他吞了吞口水,细细地审视着眼前的少女。
无论怎样看,都只是年华正好的少女,怎么会……
但是,鬼没有必要说谎。
而且,那句‘五百多年’,着实很震撼。
五百多年,说起来不过四个字,可是,若没有相当的理由,谁会在鬼界留上五百多年?
“……我想问姑娘一个人的事情。”
“谁?”静女抱起双手,双眸微微眯起,似乎只要云天青说错一个字,她就会立刻翻脸似的。
“红红。”云天青才说完这个名字,便看到对面的少女大惊失色,不顾男女有别等等的礼法拘束,冲上前来抓住他的手,声音急促,神情激动。
“你认识红?!”静女死死地握住云天青的手臂,似乎一松手对方就会跑掉似的。
静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震惊和狂喜,“你认识红?!”
云天青被骇得呆住了。
他一时间忘了推开静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找回了意识。
静女似乎自知失礼,已经退了回去,脸颊有几分不自然的红润。
“……非常抱歉,敬请海涵。事隔多年,突然听到她的名字,我实在欣喜若狂……我等了这么久……既想见到她,又害怕见到她……她现在……好吗?”
第六回 阴阳相隔
云天青走后,被他称作‘先生’的人坐在椅上,半侧着身子,面上微露忧虑之色。
正当此时,屋中气流一阵紊乱,一名黑袍男子静静地出现在屋中。
“即真上人,你将那少年指去转轮镜台,莫不是想将他牵扯进来?”
白衣男子左手轻轻叩击着右手背,淡淡地笑了,“非是我将他牵扯进来,而是他自来入此局。从他决定走进鬼界,便已无退路。事到如今,你来说此事还有何意?衔烛之龙不阻拦,你也没有将他驱逐……还需要我明说吗?”
黑袍男子默然,许久后突然笑道,“如此说来,这世上的傻子,倒不止你一家了——几百年前来了个静女,赖这几百年不走,我还道死脑筋全出在你家,现在看来,世间痴儿却是多得很了。”
原来这白衣男子,并非普通的孤鬼游魂。
‘上人’这个称呼,是用在得道者身上的——不知云天青若是在此,听到这句话会作何感想?
白衣男子轻笑一声,没有辩驳。
“你自管说笑吧。今日你不是从正门而入,看来院外的阵法,依旧让你头疼。”
黑袍男子哑然,悻悻地哼了一声,“你也就这个能拿来显摆——本王不和你一般见识。”
“似我这般见识,你就不需要次次借着翳影枝才能进来了。”白衣男子哂了一句,突然话锋一转,“那小子可是从正门大大方方走进来的。”
黑袍男子原先还不在意,稍过了一会儿,突然惊叫起来。
“你说什么?!他——他从‘正门’解开阵法走了进来?!”
白衣男子浅笑着点头,“他自来入局——这次你知道其中含义了吧?”
黑袍男子语调微微颤抖,显然心情激荡难抑,“原来如此……你设的阵法,只有你家人知道怎么解,那少年本来就认识你家人,所以才来鬼界想要查阅以前的记载?”
“不错。”白衣男子说到这里,眉心突然一动,“让我在意的,倒不是他知道如何解阵,他手中那柄剑,很是耐人寻味——你能感觉到吗?”
黑袍男子沉吟片刻,“你是指——剑中祭血?”
“……祭血的手法承自吾族,不过,祭上心头血的剑,可非比一般。只要铸剑师希望,便可以对剑周情形了如指掌——这次失去感应,不知她会不会胡思乱想?”白衣男子右手抚颌,突然狡黠地笑了,“这小子便算是卖给我家也不为过——不过打发他到转轮镜台走一趟而已,以后‘辛苦’的地方,还多的很。”
黑袍男子突然后退了一步,警惕地说,“我就知道,你收留这少年不存好心。他肯不顾生死来鬼界,也不容易,你还为了一套基本的剑法把他操练得日日不得歇息……”
“他拿了那柄剑,总要付出代价。”白衣男子悠悠地开口,全无罪恶感,反而是理所当然的笃定。
“有些事情,我无法对他人说,你们也不能宣之于口,若不让他自己发现,还能如何?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必须走到尽头,无论前路如何。这不是你我可以改变的事情,未来在他们的手中……我只能看着而已……”
“看?哼,你的眼睛……”黑袍男子欲言又止。
“目所能及,虚妄而已。并不是没有胜算……若‘他’知道世事机缘有如此凑巧,当年恐怕不会把棋走到那一步。”白衣男子毫不在意,微微睁开眼睛,双目晦暗,显然无法视物。
他抿唇笑了,和煦如风。
“那小子能从不周山过来,你觉得,只是因为剑中几滴血吗?衔烛之龙对吾族血脉的感应,恐怕远不及另一个感应!”
黑袍男子不禁愣住了,“什么,你说那少年……可是……”
白衣男子但笑不语。
转轮镜台前。
云天青和静女面对面,神色各异。
云天青皱着眉,心中有些迟疑,一手指着静女,“你……你说,几百年前,保护了蛮州的,是你和红?蛮州供奉的女娲像和红仙女,竟然是你们?明明样子不同……”
静女不由得侧目,“女娲像?是那以后塑的吗?不像才正常——当年我们并没有以本来面貌行走。”
云天青左手做出暂停的手势,“你容我想想。五百年前,你们在蛮州城外,把水灵神封印到水灵珠里,你……所以那之后,女娲族的天蛇杖和水灵珠都留在红手中。那……水灵珠是在这之后才嵌进了碧煞,红随即离开蛮州。在蛮州的传说里,‘红仙女’不曾回到蛮州,不对,既然可以变化外貌,说不定她回去过……”
云天青理着思路,突然间恍然大悟。
“玄震师兄到过蛮州……原来如此!”
静女原本尽力抑制着过于激动的心情,安静地站在一边,听到‘玄震’两个字时,忽然惊讶地出了声。
“嗯?玄震?”
云天青听出静女话中似有所指,不觉愣了愣,“姑娘知道玄震师兄?莫非你们见过?”
静女神色古怪地看了云天青一眼,旋即皱起眉,“他虽未见过我,我却曾见过他。几年前,有个身穿蓝白相间长袍的男子,在这里待了很久,不断地叫着几个名字,这里颇为热闹了一些时间,后来也就安静下去……若不是他最后叫到‘红’,我也不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