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尖厉的嘶吼声动摇了整个梦境。
“恨吧——恨你身为红家人!恨你空有这双眼睛,却不懂得运用!恨你的先祖,恣意屠戮我们的同族!恨你这般无能,阻止不了任何事!”
伴随着这个声音,犬妖杀死了少女的母亲,鹄妖杀死了少女的父亲。
黑发的少女突然间沉默下去,周身气息逐渐改变。
玄霄心中一惊,原先她身上还能隐约看出的清凈之力逐渐染上污秽,一股狂乱的气息散发开来。
当少女再次抬起头,双眸中所写的,竟是嗜血的恨意。
“我发誓——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少女近乎疯狂的嘶喊声在整个梦境中回响不停。
玄霄只觉得这个梦境开始充满扭曲的煞气。
残酷的梦依然继续着,四周却变成了无声的哑剧。
四面八方都回响着少女最后疯狂凄厉的嘶喊,那种近似癫狂的恨意,已经完全失去了人心的理智……
一道又一道诅咒般的低语重复着,前后相迭,不断地重复。
“我恨它们……”
“我恨父母惨死……”
“我恨我死不能安……”
“我恨这天地不仁!”
一次的声音比一次清晰,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明显,直到梦境的每一处都染上这样的憎恨。
无比强烈的负面情绪充斥着这个梦。
无法褪去的恐惧,强烈持久的痛苦,噬心刻骨的憎恨,这些情绪过于激烈,经让身处梦境的玄霄也被激起了杀意。
平息许久的心魔似乎再次骚动起来,和这里疯狂的气息发生了共鸣。
玄霄立刻默诵咒语,压下了纷涌的思绪。
梦境的最后,红衣厉鬼出世。
原来竟是这样……
玄霄心中一空,阵阵难言的复杂情绪宣涌而出,他第一次想到,厉鬼并不是出于自愿成为厉鬼。
那些变成了厉鬼的人,原先也是人类。
他看着那眉目神态完全变了的少女,顿时起了歉疚之意。
他和红之间的恩怨纠葛,虽说已淡去,可是那只是他卸去偏见的目光,重新审视往事的结果。
关于她的过去,她来到琼华之前的事情,他从未问过,而她也从未提过。
不管是在他视妖鬼为邪的过去,还是静思许久后的现在,他都不了解她曾度过怎样的岁月。
红可以轻飘飘的一句‘我不是人类,而是厉鬼’,就这样掩去两人立场差异的原因——他竟然也就因此放弃了继续探究的想法。
独自一人面对恶鬼妖怪的恐惧。
眼看着父母惨死的悲愤。
眼看着自己死去的痛苦。
到死也没有弯下的膝盖……
那凄惨的死状,玄霄都目不忍视。
亲身经历了这些的红,却是怎么能够始终不移开视线?
即使在身为普通人类的时候,她都没有折下她的骄傲——到死都那样的骄傲。
‘红家人的骄傲,就是红家人的脊梁。’卷云台上,她眉梢轻扬,傲然肃立。
玄霄终于忍不住喃喃出声。
“红……你要骄傲倔强到什么地步……”
“红家家规第一条,铮铮傲骨不折。”红衣厉鬼一边战斗,一边轻声说着。
玄霄这才发现,梦境起了变化。
四周变成了岩熔洞的模样。
红衣厉鬼不断战斗着。
一幕一幕,就像快速画面切换一般。
玄霄看着她持续着搏命的战斗,每一次都拼尽全力,为了变强不顾一切——那种疯狂的执着已经开始侵蚀她的神智。
长此以往,必走火入魔。
玄霄有心提醒,却无法出声。
看着眼前的人不断地陷入疯狂的状态无法自制,玄霄恨地想要打碎这个梦境——只能看着而无能为力,这种感受太糟糕了!
梦中那嗜血的味道越来越重,玄霄知道,按照这样发展下去,她很快就会被厉鬼的本性所支配,再也寻不回人的理智。
再一次看到红妄动法术,玄霄明知无用,还是忍不住吼了出来。
“住手!你这样疯狂的修炼毫无益处!”
那红衣厉鬼却突然停止了念咒,目光如刀般射向玄霄所在处。
“你是何人?!”红右手镰刀一动,刀锋冷冽。
玄霄呆了呆,才发觉这次的梦境,他不再是虚幻的。
就这么一愣的工夫,一道灵气削了过来,他这才回神,伸手一阻。
几次短暂的交锋之后,红的身影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远了很多。
她满脸警惕地看着玄霄,镰刀横在身前,煞气外溢。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
玄霄见到她如此紧张而小心翼翼的姿态,只觉得心中揪起。
“……吾名玄霄。”
梦境持续着,在这个梦里,未来发生了变化。
红并非孤身一人拼搏数百年,而是有人相伴。
梦醒的那一刻,玄霄突然明白了婵幽的那句话。
那只是一个梦。
只是南柯一梦而已……
水落石出
魔界。
魔将军飞绝宫殿。
此地杀气森森,群魔不敢接近,余下一片寂静。
飞绝来回踱步,看到满殿积压的文书,顿时怒从心头起,呼啦一下全部掀掉。
“老子不干了!一个一个全都落跑,就剩我在这里批这些没用的东西——我、不、干、了!”
飞绝大吼一声,手中长枪一扫,红缨点点,殿中积压的文书立刻化作纸屑,满殿飞舞。
他满脸的不耐烦,继续走着,枪尖在地上拖出一道痕迹,发出兹啦啦的声响。
七百多年前,他的大哥溪风和神将水碧私奔。
一百多年前,红入魔之后,便不见踪影。他追捕许久,才发现她把魔将军的令牌扔给了别人。
五十多年前,琼华的那个玄霄从东海而出,没多久到了魔界。等玄霄知道了令牌的始末,倒也没直接推托。
四年前,玄霄留下令牌,不知所踪。
飞绝当时的反应,就是拿起令牌,扔进了熔炉。
等他去找魔尊重楼汇报的时候,才发现魔尊也不见了。
飞绝终于明白以前溪风整日忙着帮他善后还要四处找人的心情了——怪不得每次大哥看到他,都一副恨不得敲死他的狰狞表情!
现在要是给他逮到那偷跑的两个,全体往死里揍!
盛怒中的飞绝完全没有想起以往和碧煞或者其它神仙一次又一次的冲突。
碧煞是为了维护红,这无可厚非。
至于其它的神仙,颇有些是去追捕天青的——但是这和追捕红没什么差别。最终结果,便是飞绝先和他们打了起来。
就像是因果报应似的,偷懒打混了几百年的飞绝,终于沦落到事务缠身走也走不掉的悲惨下场……
飞绝回头看看纸屑飞舞的宫殿,大踏步离去。
他狠狠地关上大门,写上“擅入者死”四个大字。
不就是跑路吗,谁不会?!
魔尊三不五时地不见人影,该他处理的东西都分到魔将军手上,要不然哪里有这么多事!
飞绝咬牙切齿地在柱子上戳了个窟窿,扔下千凝魔艮——他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在红还没入魔的时候,就教她怎么做千凝魔艮!
蓬莱。
红忽然打了个喷嚏,天青连忙递上手帕,“怎么了?伤风了?”
“不可能吧?哪有伤风的魔?你见过啊?”红不屑地撇撇嘴,抽过手帕擦了擦鼻子,这才疑惑地仰头,“我刚才好像听到谁在骂我……”
天青失笑,“你什么时候有顺风耳的本事了?”
“不知道……可能是错——”红的声音戛然而止,拿着手帕的手顿在空中,望着忽然出现的人,眨巴了几下眼睛,嘴角一动,扯开一个微笑。
“哟,好久不见。”
红把手中的手帕一扔,拉住天青就要瞬移。
一道带着火焰的劲风擦着红的身边而过。
飞绝阴沉着面孔,周身炎气翻腾,手中长枪斜斜下垂,红焰吞吐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