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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国同人)赤之拂晓,弦之无音(125)

其貌似不惑之年,额头上却有几道横纹,发色灰中带白。

“卿等全部抬起头来。这般看着地面很有意思?让孤对着一片头顶说话算是何意。孤又非洪水猛兽,更不至于见不得人,全部抬头。只有心中有鬼,才会不敢与人对视吧。”

听到这么一句回话,冢宰着实惊讶了。

“陛下容秉,不得擅自窥视君容,此乃我国律法所定……”

“先王的律法管先王的朝代。现在是孤坐在玉座上,孤命令你们抬头。俉卿还有何异议?”

冢宰俉天忽觉得没来由地一阵发寒。

先王的律法管先王的朝代——这句话不知怎的,被他听出了几分冰冷的威胁之意。

然而不管“王”是怎么考虑的,因为这句话,俉天切实地感觉到身后的群臣有了一阵轻微的惊疑议论声。

就像是宣告着“先王的时代已经结束”一般,直到此刻,某些从十余年前残存至今的隐形的桎梏悄悄地破溃了。

朝堂紧绷肃杀的气氛也缓解了一些。

俉天抬起头,看向玉座上年轻的女王。

他是去升山的,自然也知道刘台甫迎接刘王的始末,但是,那时候人群聚集,他不曾细看过这位的真容。

实在是一位年轻得过分的女王。

据说景王登基的时候只有十六七岁,这般看来,刘王也就是相近似的年龄罢了。

但是,她并没有这个年龄的少女特有的某些特质,例如朝气与天真,即使坐在玉座上,也没有丝毫局促不安,反倒悠然自得,镇定自若。

若说有什么不同,她有着罕见的黑发黑瞳,如此纯净的双黑,除了泰台甫之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人群中发出一阵轻微的惊讶声。

不少人反复地抬头盯着玉座上那人的长发,即使刘麒站在她身侧,金发闪耀,也无法分散众人的目光。

“众卿若是惊讶完了,就言归正传吧。”

年轻的女王抬起右手将一缕发丝拨到身前,因为这个动作,宽大的长袖离开原位,也就显露出原本被长袖遮住的东西——一堆一尺来高的卷册。

无音微微叹气,昨天一整天都埋在资料堆里,喝水的时间都没有。等到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她绝对要马上回到蓬莱去。想当年在一番队被资料埋,好歹还能拿山本老头的工资,现在,官员倒是有俸禄,她就一厘银子都没有,白干活真是太郁闷了。

自然,殿中的官员们是不知道他们的王在想什么的。

他们见到的是,黑发的女王初次上朝就带来了如此多的卷宗,又面露忧色……

看来,这非但不是会荒废朝政的君王,反而比他们预期的更加勤勉,心念国事。

无音低头环视众人,接触到她目光的人十之八九都是立刻低头,少数没有低下头的不一会儿也垂了下去,又过一会儿,大部分人逐渐抬起头,脸上是懊恼加上好笑的神情。

无音心中大致有数,一时间也不指望这些人能把习惯纠正过来。

她拿起最上方的一卷册子,缓缓地打开,含笑瞥了下面的官员们一眼,才悠悠出声。

“大司徒出列。”

一人从人群中走出,站到中间,作势欲拜,却听到了女王的轻笑声。

“你且站着,过会儿再拜也不迟。”

半老的男子当场僵住,脸色微微发青,却不敢反驳,只能站在那里。

“大司徒,你是地官长,朝廷予你俸禄也算丰厚,你倒是说说看,为何还要收受贿赂、囤积财物?”

听得女王如此发话,男子马上跪下,激动地说,“陛下,这是诬陷!微臣洁身自好,从无贪污之举,臣下之心,天日可表!陛下初登玉座,莫要被小人蒙蔽!”

“哦?看来是孤弄错了,那么,既不是卿中饱私囊,为何六年来税收一项急速减少,个别郡乡更是赤字呢?”

无音将手中的竹简扔到大司徒面前,恰好砸中他的脚趾。

大司徒拾起竹简,看看朱笔批出的几行数字,神色却镇定了不少。

“陛下,近年来气候日差,时有妖魔作乱,农时不安,农田收成欠佳,是故课税减少。受灾严重的地方,民众日益减少,奔走他方,所以有此现象。”

无音定定地望了大司徒片刻,对方也毫不畏惧地回望,目光坚毅,无丝毫闪烁。

无音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手抵着下巴。

“计卿可敢以官位作保,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臣愿作保。”大司徒计玮当即作答。

接下来,他就眼看着玉座上的女王以袖掩口,笑个不停,让他很是莫名其妙。

“计卿为人耿直,忠诚清廉,可惜啊……计卿却不知自己手下怎样欺上瞒下。那些郡乡计卿可曾亲眼看过,是否真是荒芜破败,是否真是食不果腹?不巧的是,这之中的几个地方,孤三年前去过,却根本不是三年前的奏章所写的那样!”

无音捡出另两卷竹简,并一封信,一起扔到大司徒身前。

“这是三年前相关的资料记载和孤三年前的笔记。你自己看。”

多数官员面露惊诧之色。

三年前去过?笔记?

刘王竟然从成堆的卷宗里找出三年前关于一个小地方的记载,找出二者的异同,这不是简单的工作。

大司徒越看脸色越是涨红,最后气愤得将竹简砸在地上。

“臣……臣实不知,这干东西,竟然如此大胆地虚报!”

他目光一转,迫人的视线落在小司徒脸上,“吕宜,这些,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小司徒吕宜立刻出列,先拜刘王,之后才说,“臣亦不知情,请陛下明察。”

“明察?你真是辜负我的信任!”大司徒低声怒吼,将竹简拾起,和信纸一起递给吕宜,身体微微颤抖着,胸膛快速地起伏,“你不知情,因何人人皆知当地乡正是你爪牙,因何出自那里的玉器会在你家中?!”

吕宜脸色微变,迅速看完了整封信,最后失声惊呼出来。

“——延王?!这封信是写给延王的?!”

这下,朝堂立时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抬头盯着刘王,神情别无二致,全是震惊。

延王,雁国国君,治世五百余年的明君,对这里的人来说,无异于传说中的人物。

三年前,刘王和延王通信?!

黑发少女换了个坐姿,将长袖完全铺展开,遮住了玉座左侧空落的地方。

她瞥了众人一眼,嫣然而笑。

“众卿何以如此惊讶?孤与延王相识已久,在此次升山之前,更是担任雁国太师数十年。今日不是来谈论孤的旧事,而是来解决柳的问题。小司徒,有关你的罪证,孤已命人整理造册,你可想亲眼看看?”

小司徒吕宜当场呆住,跪于原地,噤声不语。

大司徒计玮面色沉痛,跪了下来。

“陛下,微臣失察,甘愿领罪。微臣不配继续忝任此职,请陛下降旨。”

冢宰急忙上前,“陛下,大司徒恪尽职守、殚精竭虑,虽有失察之过,也罪不至死啊!请陛下三思!”

几位官员也一同出列,口称“请陛下三思”。

无音登时有些哭笑不得,她用竹简敲了敲玉座,发出清脆的声音。

“孤何时说要杀人了?”

大司徒连同求情的几人一同愣住。

“陛下,方才不是说,官位作保……”

官员为地仙,去了官职,自然会死去,失去官位,这不就是死罪的同义词?

无音微笑着点头,娟秀的眉还有些不自然的弧度。

“计卿失于察下,继续任大司徒确实不妥,但是,孤也清楚计卿的才干实绩。孤将计卿左迁为遂人,计卿可有异议?”

计玮垂着头,低低地回答,“臣领旨谢恩。”

“至于吕宜……”无音话说了一半,吕宜就不停地磕头,大声地喊着,“陛下饶命!罪臣认罪,罪臣什么都招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