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音的目光中流出几分哀戚，轻摇头，她继续说，“这样就好，阳子，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不必羡慕我的剑术，你要知道，拿着妖刀村正的我，曾经是千人斩啊，你能想象吗？连场死斗，从暗杀者、忍者和剑客的挑战中活下来，浑身浴血，脚下踏着还未冰凉的尸体，继续挥刀斩杀，只要一个松懈，死的就会是自己……”
阳子的身体微微颤抖，眼中流露出畏惧的神情，很快转为敬佩。她想要说什么，却在无音的凝视中说不出话来。
不同于黑眸的静谧，这耀眼的金色让人感觉到灼热，却也同时因过于凌厉的光辉显出可怖的部分来，既冰冷又耀眼，让人不敢直视却又移不开视线。
“……没错。战场上……确实如此。”尚隆的神情变得异常凝重，似乎想起了某些沉痛的回忆般，“前一刻并肩作战的战友，下一刻就可能死去。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何时……”
“……你是女武士？”六太双手死死地扣住了桌子，目光灼灼地盯着无音。
“不，我不是武士，不效忠于主家。我只是剑客，自由的剑客！我挥刀不为大义或忠诚，只为自己活下来！活着，然后追求更高的境界，最强的名号才是我们的目标！”无音十分认真地看着六太回答。
六太没有继续追问，却像是松了口气般，垂下了肩膀。
无音清了清嗓子，“之后，我回到了现代，过了一些时间，我又一次穿越了时间，回到了平安时代。”
听到几人的抽气声，她理也不理，继续说，“在那里，我有幸被贺茂忠行大人收留，然后拜他为师，学习阴阳术。”
“平安时代？！我记得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就是平安时代的人……”阳子捂住了嘴巴，显然害怕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尚隆低声嘀咕，“越说越离奇了……”
无音淡淡地瞥了尚隆一眼，平静地说，“阳子说的没错。晴明的确是平安时代的人，他正是我同门师兄。在那里停留了一些时间后，我回到了现代。再然后，就到了这边，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的天，你居然是安倍晴明的同门师妹！”尚隆惊呼一声，“要是这么算，我们都得叫你老祖宗了！”
无音轻笑，“你愿意那么叫也行。事实如此，我无须瞎编乱造。”
阳子的眼睛已经快瞪出来了，“安倍晴明的师妹……安倍晴明……那个传说中无所不能的伟大阴阳师的……师妹……”
六太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不同于几人的惊讶，乐俊反而不知道“安倍晴明”意味着什么，他很镇定地开口，“这么说来，无音是因为这些经历，才对到了这个世界毫不惊讶？”
无音老实地点头，“这边的危险程度和战国根本不能比。这里只有妖魔危险一些罢了，又不是天天出现。”
尚隆眯起眼睛看了无音一会儿，“你现在多大？你到战国的时候不过是个小毛孩吧！”
因为之前已经提高了对这位延王的注意，这次无音没有小看这个问题，而是略加思索才说，“四岁去的战国，十二岁回到现代。”
“八年时间啊……”尚隆沉默了片刻，“……不容易吧。”
似乎被这股悲怆感染到，无音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能活下来就很好了。”
阳子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在桌下握住了无音的手。
无音一愣，回握住。
过了小半刻工夫，无音突然站起来，笑着说，“解释完了，我出去走走。你们有话慢慢说吧。”她意有所指地看看尚隆和六太，转身往外走。
“不一起听？”尚隆出声叫道。
“不必了。你们要说的我大概都知道，其他的部分，也是说给阳子的吧。”无音笑着摆了摆手，“我不能代替阳子做决定。但是，给点建议还是可以的，困惑的时候就到露台找我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哇卡卡，祖宗辈的人物就在你们眼前！
终于和前文的伏笔呼应了，其实我一直都在想何年何月能用上那个伏笔……
第三十二章
从露台望出去，可以看见下面的云海，和透过云海的灯光。
闪烁的万家灯火经过云海的折射，看上去便和星空一般。
无音站在露台边，金翅白鹇乖巧地变成了小小的身形，停在栏杆上。
一手搭上栏杆，无音稍稍前倾，伸出手去，似是要探进云海一般。
结果显而易见，当然是触不到的。
她的手从空中划过，任指间溜过几缕风，在经过某一个位置的时候，右手无名指上的一个东西闪了闪，似乎恰好反射了什么的光。
近乎透明无色的指环。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其中缓缓流动的青色光晕。
瑟梅尔之戒。
即使重铸过，也不想改变它的名字。
这枚指环的原形是她的魔杖，等身长的无色魔杖，有着她一半的魔力。
“主人，在想弗兰吗？”金翅白鹇凝视着无音的动作，自然也看到了那道流光。
“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无音突然收回手，转身靠着栏杆，仰头望着天空，“我曾经以为自己并不爱他，以为我和他就是知己挚友——那时候满心的疲惫，什么也不想理，那时候我几乎夜夜梦见草原，梦见那些驰骋沙场的岁月，梦见故友、对手、主君……恋人……”
“……主人，您的心正在迷惑。”金翅白鹇黄金般的眼珠紧紧地盯着无音，声音清脆而明晰。
“在回忆中肯定爱，在回忆中失去爱，只能在回忆中爱恋与悲伤——我的现在到哪里去了？”无音咬住了下唇，鼻翼微微扇动，“……萨那，前天我又梦到格末尔草原了。可是，我竟然已经记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了，记不清他们用什么样的表情、怎样的声音对我说话，草原上那么多的族人，我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了……”
“我是过目不忘的啊，记性好的和诅咒一样，只要看过的，从来都不会忘，我以前多么讨厌它——可是，现在我的记忆居然开始模糊了！一段一段的，模糊了、消失了……我开始混淆了，在哪里遇到谁，在哪里学会了什么，若不是仔细回想，我甚至会把两个人给记反！”
无音压低了声音吼了出来，金色的眼浸在一层薄薄的水雾中，抵消了锐利，只剩下温润的光辉。
她痛苦地松开了手，身子一仰，从栏杆上滑了出去。
身体在风中舒展开，长长的银发被吹到身前，翻飞不停。
无音大睁着双眼，盯着那一片璀璨的星空，目光中透出几丝愤恨来。
右手指向天空，她呢喃道，“你们——到底要我怎样……”
为什么不放过她？
为什么不让她保留仅剩的东西？
是不想让她回到以前的时空吗？是不想让她记着太多的人吗？
她乐意记着的关她们什么事？！
金翅白鹇展开双翅滑翔而下，及时飞到无音身下，托着她向天空飞起。
“主人，请冷静下来。您还记得弗兰，还记得我们，不是吗？”
“……是，我还记得弗兰，记得莱依路，记得夜神秋，记得晴明，记得夜一，记得亚由美，但是我害怕！若是有一天连你们也忘记了的话——要怎么办，要怎么才能继续活下去……”
无音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流下，呜咽声低不可闻。
“即使主人忘记了，萨那也会再次告诉您。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不需要害怕。”
“……我怕的是……”他们不允许我回到那边，不允许我和你们一起！
无音没有说出来。
本源的事情，不能宣之于口。
“萨那与主人同在。”金翅白鹇将无音送回露台，立在她面前。
无音的心跳刹那间停了一拍。
“……你知道了什么，萨那。金翅白鹇之王，萨格菲佛那！”